第二章 破茧的代价(节三)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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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破茧的代价(节三)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烙下斑驳的光点。蓝‘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扬,犹如一只刚刚脱蛹的蝴蝶,正‘欲’展翅而飞。

  窗外蝉声鸣叫,绿荫浓密。被染成淡蓝的光线浅浅照‘射’在厚实的棉被上,一只大灰兔懒洋洋地动了动长耳,合上眼,继续享受主人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宛如白‘玉’雕刻而成。修长,优雅,细腻的动作带着音乐般的韵律。

  沿着‘露’出衬衫的手腕往上,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清澈的蓝。比水流略深的颜‘色’,光影微‘荡’中如‘波’潋滟,在柔软的靠垫和被褥上蜿蜒开来。淡金的头饰下,‘玉’石般光洁的俊容泛着透明的苍白,颊上却透出病态的红晕。眉目清远,秀雅如青竹。低垂的眼里,有专注,有思量,隐匿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淡似压抑。

  布置‘精’巧雅致的房间里,飘浮着‘花’朵的馨香和浓浓的‘药’味。

  年轻‘女’‘性’优美的嗓音轻柔地回‘荡’:“魔导书第九节,时空洪流的初步理论。首先,[时空洪流]是由魔导历前期一位伟大的‘操’法者[红夜法师]提出的假想,目前尚未证实。他将每个[时轴]比喻成一幢无至尽高的[楼];而每一层就是某个时间里的一个[空间];时空洪流则是串起各层楼的楼梯,连接各高楼的空桥。形状都是弯曲,所以看起来是∞的型态。其次,移动的功用。一般将时间和空间定义为相互依存的关系,但[红夜法师]认为也可以实现错位‘操’作。用坐标形式表达,就是(X,Y,Z,T)。例如,在不消耗时间的前提下,从(1,1,1,1)移动到(2,1,1,1);也可以在不改变当前位置的状态下,从(1,1,1,1)跳跃到(1,1,1,2)。甚至,用小幅度的空间扭曲干涉时间,类似于传说中的[暂停术]。第三,穿越的方法。实际上,生物做时空旅行一定要粒子化。虽然时空洪流里已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但生物的生理时钟依然会向前走,对水和食物的需求也不变。又因为大脑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会释放出一种神奇的物质,导致近乎永不老化的情形。第四……”

  “咳咳咳!”

  “迪斯卡尔殿下!”‘女’法师慌忙搁下古老的手抄卷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蓝发‘精’灵弯腰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浮起虚脱的微笑:“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绕过他的肩,熟练地喂水,臂弯里的身躯异常高热,汗湿的长发又冰凉如水,截然相反的触感令芳心情不自禁地悸动,“我扶您躺下吧。”

  “不,继续念,我想听完。”

  无奈,只好扶他靠回软垫,放下水杯,重拾陈旧的抄卷。

  海‘精’灵王子静静聆听,不时喂宠物一片新鲜的菜叶,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满足。留着一头红褐‘色’直发的俏美‘女’郎一口气念完,蹙起柳叶眉:“唉,完全不懂呢,您明白吗?”

  “明白啊。”这么简单。

  “那、那、帮我解释一下,比如这个粒子化。”纤指戳着其中一段。迪斯卡尔不放心地盯着,生怕她用力过度‘洞’穿纸面,随口道:“简而言之,就是将人打散成无数小颗粒,同时附以[标记魔法]以免搞‘乱’原来的排列,再用结界包起来防止散失。”

  “标记魔法?”

  “举个例子,就像你把一幅已经完成的拼图抖散,按照每一片的位置在背面写上记号,最后把所有的拼图装进一个包包。”

  “哦,这样说我就懂了。”红发‘女’郎恍然大悟。蓝发青年竖起食指补充:“还有,‘精’神体/思想是额外打包传送,安全起见。外包结界要附有收缩的力量,触发后自动排回原状。”

  “可是可是,人拆散后再拼回,还是原来的人吗?”心有戚戚焉。

  “……”无言了一阵,迪斯卡尔用教导学生的耐心口‘吻’道:“当然是,只要没丢失就是原来的人。这不同于分尸,是保有生命形态的分散和重组。”

  “我明白了,不过我绝对不要做这种尝试。”

  “确实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迪斯卡尔理解到另一个层面。

  一抓抓了个空,他举起竹篮:“霍娜,再给我一点新鲜的菜叶子。”兔子配合地竖起耳朵。

  “不能喂了啦!你看哈罗西恩被你喂得有多‘肥’!”霍娜警告地瞪了眼那只贪嘴的灰兔。

  “有吗?”毫无自觉的主人低头:胖嘟嘟的多可爱。

  “有!”斩钉截铁地断言,霍娜抱起‘肥’得可以直接下锅的哈罗西恩,险些岔了气,“我怀疑再这么下去,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走不动路……”低低重复,原本淡然的蓝眸一沉,像是矢车菊的‘花’瓣,也像是森冷的冰海,“那,它就不能离开我了。”

  霍娜心下发凉,差点脱手让怀里的哈罗西恩掉下去。

  有时候,她会从这个温煦随和的‘精’灵身上感觉到某些不像生物的冰冷部分。

  “但、但是,这样它会哪儿也没办法去,只能待在这儿,很寂寞啊。”

  迪斯卡尔线条优美的‘唇’微抿,勾起一个接近自嘲的弧度:“你说的没错。”霍娜顿时心软,柔声道:“您的病会好的,殿下。”

  没有讨论这个话题,迪斯卡尔摇了摇篮子,执着地道:“菜叶。”

  “好啦好啦。”

  “最好再拿几根红萝卜,洗干净。”

  “那你也要喝一杯我特制的水果汁,宠物不可以比主人吃得好。”霍娜叉着腰下通牒。迪斯卡尔怔了怔:“呃,好。”

  霍娜一走,迪斯卡尔就细心地卷起魔导书,用绸带扎好。说来奇怪,他应该恨那个把他害得重病缠身的人类,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丝毫恨意。

  而且,这种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好象经历过,又没有对应的记忆。

  水果汁清甜可口,海‘精’灵王子却喝得很不自在,总觉得漏了某个环节,非常重要的。

  叹息地看着他一脸宠爱地填鸭,霍娜戳戳那只有无底‘洞’胃袋的‘肥’兔子:“我一直想问,‘哈罗西恩’是什么意思?‘精’灵语吗?”

  “嗯,灰‘色’的意思。”灰兔嘛。

  霍娜回以长长的省略号:还是老样子,完全根据特征取名。

  等等!她瞪大眼,迪斯卡尔的‘性’格应该和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人不同才对,怎么会——

  对了,埃娃曾说,那人模仿得极像,那……我没有爱错人?

  “霍娜?”察觉她的失神,迪斯卡尔目‘露’困‘惑’。霍娜红着脸摆手:“没事。”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迪斯卡尔别过头,问起看似无关的问题:“埃娃跑哪儿去了?今天都没见到人。”

  “她去向光复王陛下道歉了。”

  “这样啊。”迪斯卡尔也挑了根胡萝卜细嚼慢咽,“其实应该我……”

  砰!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大步走进的银发青年身穿单衣,肩披月白‘色’的外袍,秀丽的脸庞看不出喜怒,碧眸却流淌着怀疑和深不见底的仇恨,紧绷的声线更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迪斯卡尔殿下?”

  “我是。”朝不安地跟在后面的妹妹点点头,碍于手里的萝卜不能行礼,迪斯卡尔欠了欠身,“您就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吧,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好笑地反问,帕西斯拨了拨散发,姿态闲雅动人,随即用一种像是猎豹狩猎的步伐徐徐走向他,“或许吧,不过我没有探究的闲情。”

  冷不防抓住他的衣领,接近到鼻息相融的距离,帕西斯笑得无比和气:“既然让你活着,罗兰等于剔除你的嫌疑了,我却不这么认为,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绝!”

  “不要啊——”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埃娃和霍娜齐声惊呼。

  危机本能全开,迪斯卡尔在瞬间用默咒给自己加了两道防御,上身后仰,但还是被凌厉的气剑贯穿腹部。幸好第二层结界有效地偏移了剑头,哈罗西恩也当了他的缓冲。

  “咳咳!”痛得蜷成一团,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液体,迪斯卡尔顾不得伤口直往外冒的血泉,慌忙检视宠物,“哈罗西恩……”

  帕西斯不由得一愣,他眼光锐利,对方的神态完全不似作伪。这个把兔子当宝贝的家伙,真是那个‘阴’毒邪恶的男人?

  “住手啊!”埃娃抢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是我哥哥,不是那个叫席恩的坏蛋!”

  哼,管他是不是,做都做了,当然做得彻底。左手剑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大喝震慑全场:“师父!”

  “……罗兰。”帕西斯的气势登时矮了一截。接到通报的东城城主急急赶来,俊美的面容沉肃威严:“还不把剑收起来。”

  “可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医师和白魔法师。”直接揪着他的后领拖回,罗兰唤醒周围人的神智,然后转向埃娃,“对不起,埃娃殿下,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伤到要害。”埃娃噙着眼泪救治,百忙中回应。适时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罗兰又道歉了几句,等迪斯卡尔转危为安,拖着卤莽的师父告辞离去。

  切,明明也想除掉这只烫手山芋,还装腔作势。看出徒弟的真实心意,帕西斯在心里碎碎念。

  用脚关‘门’,罗兰将师父扔,生气地数落:“病还没好,就跑出去‘乱’砍人。”帕西斯反驳:“听到仇人就在隔壁,我哪还能安心休养。”

  “迪斯卡尔应该不是席恩。虽然以防万一,是解决比较好,但一来席恩不会没有后招,这么做并无意义;二来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更危险。从‘私’心角度,我也不想杀了马尔亚姆未来的大舅子。”罗兰快速而清晰地分析。

  “你被美人冲昏头了!”

  “你才是!这些天是谁被椿‘侍’侯得活象三岁小儿,连衣服也要人家穿?”罗兰没漏看一旁端着‘药’碗手足无措的雪‘露’特。

  “那…那不一样。”帕西斯心虚地申辩。罗兰投以冷洌的目光:“你继续享受美‘女’的服‘侍’吧,我要走了,不许再给我惹麻烦!我可是跷了军议会来阻止你!”

  “呐,罗兰。”被徒弟的无心之言刺伤,帕西斯沮丧地问,“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吗?”罗兰的眼神柔和下来,伸手在他头顶一按:“笨蛋。”

  走出两步,他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你若只是荼毒我倒也罢了。”

  “大人!”长廊上,雪‘露’特追上被‘侍’卫簇拥的主君,嗫嚅道,“请问,我现在算是在索莱…费尔南迪先生身边任职吗?”罗兰深深瞥了她一眼,颔首认同:“嗯,帮我照顾师父。”

  “是!”雪‘露’特喜出望外,行了个密探的礼节。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14日,使节团回到米亚古要塞,还没进‘门’,就受到热烈的欢迎。

  “诺因哥哥!”

  ‘露’蒂丝如‘乳’燕投林扑进心上人怀里,亲热地蹭个不停。因为小丫头的哥哥就在后面,诺因不好把她丢出去,只能虎着脸和雷瑟克‘交’换例行对话。另一头,肖恩也一把抱住情人:“希莉丝,我好想你!”

  “哼,这么晚才回来。”形式上的娇嗔满含甜蜜和喜悦,希莉丝搂住情人的颈项,上演镜头。虽然还比不上宫廷术士长阵容庞大,热火朝天。

  维烈看得面红耳赤,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护士打扮的秀美‘女’郎迎上前,关怀地问道:“听说您生病了,没事吧?”

  “呃,你是——”维烈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另一个容貌娇‘艳’的‘女’佣兵大步走近,满脸喜‘色’:“维烈?真是维烈?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还认得我吗?”

  再次一头雾水:“这个……那个……”

  “哈哈,你一定认不出我了。”血玫瑰佣兵团长爽朗地化解了他的尴尬,拿出一只怀表模样的指南针,笑靥如‘花’,“不过你一定认得这个罗盘。十五年前,就是你在遗迹救了我和父亲,还带我们出去,大恩大德莫齿难忘。对了,我叫叶尔玛。没想到吧,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大美人咯。”

  “遗迹?罗盘?”维烈更加困‘惑’。杨阳不得不‘插’口:“抱歉,两位,我父亲失忆了。但他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心智年龄也倒退回二十一岁——明白我的意思,就尽管出手。”

  愣了一秒后,叶尔玛和妃梨眼中同时迸出火‘花’,登登登围住目标,各自展开不同的攻势。吓得菜鸟宰相舌头打结,手足僵硬。

  无视父亲求助的目光,杨阳闲闲纳凉,心里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的风流债,好好享受吧。

  “你果然和黑之导师有关系。”

  似曾相识的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一个淡蓝‘色’长发的‘精’灵对着她温和而笑,靛青‘色’的双眸沉淀着圆融通达的智慧,明明年轻的俊颜却给人一种看不出年纪的深邃感。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精’灵。‘女’‘性’有着深‘色’肌肤银白卷发,散发出野‘性’魅力;男‘性’一头‘精’灵中少见的短发,矫健的身躯也完美地结合了力与美。

  “埃洛尔长老!”杨阳一眼就认出那空灵包容的气质。昭霆和耶拉姆失声大叫:“什么!”他们居然是那三个巨魔!?

  “太好了!你们变回来了!”正强制‘性’拥抱副官的肖恩飞奔过来,比当事人还高兴,拉着埃洛尔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众人丢脸地掩面,装作不认识他。

  埃洛尔也怪不自在,却没有挣脱,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你就是原先寄宿在杨阳小姐体内,天杖的誓约者肖恩先生吧,我代表全体幸存的‘精’灵感谢你。”两名后辈应声行礼,态度充满感‘激’。

  “别客气啦,我没做什么,是欧尔帮我跑‘腿’——啊!”肖恩突然放开,一手抚‘胸’,俊朗的脸庞稚气尽消,换上严肃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把维烈大卸八块,但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他丧失了记忆,连向你们道歉也做不到,所以我恳请你们,暂时将他的帐记在我身上。我说不出恩怨抵消这种话,事实上我也很想揍他一顿,可他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办法!我杀不了他,也不能坐视别人杀了他!对不起,求求你们!”

  一时间,喧哗的声音都静了下去,无论知情不知情,人人都感染了那份沉重的气氛,屏息以待。

  肖恩……杨阳暗暗叹气,略含责怪地瞥了父亲一眼:维烈,你逃避了自己的罪,却把别人的心往油里煎。

  “千年,对‘精’灵也是很长的时光。”埃洛尔淡淡一笑,不带‘阴’影的清澈,“那么久以前的是是非非,再追究也没意义。我并非毫无芥蒂,但我更不想图一时快意,造成更多的悲哀和仇恨。至于这些孩子,他们连黑之导师的面都没见过,只是继承了我和洁儿的怨气罢了,更谈不上有什么复仇的权利。”

  肖恩脸上‘交’织着歉意、欣喜和感谢,深深鞠躬:“谢谢你!谢谢你们!”

  维烈怔怔注视这一幕,内心‘波’涛汹涌,有某样东西呼之‘欲’出,却被来自底部的呼声拉回。

  再休息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

  我会赎罪,我会偿还,我任由你们处置,只是……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点点微光从夜空‘色’的瞳眸里褪去。灵魂的最深处,一滴眼泪无声落下,苦得麻木。

  “阳。”一只小手从埃洛尔背后探出。杨阳一讶:“哦,小玲,你也来接我啊。”埃特拉满愿师背着手笑得灿烂:“嘿嘿,欢迎回来。”见她似乎和‘精’灵相处得很好,杨阳由衷为她欢喜,朝蓝龙骑士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是西路法吧?”转向短发‘精’灵,她语带促狭,“久违了。”想起自己曾把人家的衣服撕破,西路法困窘得连耳根也红了:“对、对不起,非常抱歉。”诺因眯眼,敏锐地看出里面有关节。

  “我代我的傻哥哥向你道歉。”‘女’‘精’灵吐出清脆悦耳的嗓音。杨阳一见美‘女’就心情好:“你是——”

  “我叫凯米尔德卡莫桑迪拉斯艾威尼……你叫我凯米尔就好。”

  杨阳晕乎乎地还礼,余人也被冗长的姓氏轰炸得头昏眼‘花’。诺因最先恢复,扬声道:“别杵在这里了,进去再说。”

  “我来。”‘露’蒂丝双手平举,接过他反‘射’‘性’递出的重剑,不‘露’丝毫因重量而生的吃力之‘色’,利落地转‘交’给一旁的掌剑官;再将一件华丽的王室斗篷替换了原来的披风;打了个响指,迎宾红毯展开,牵马上鞍;然后自己也骑上‘侍’卫专用的坐骑,一扫之前撒娇痴缠的小‘女’生样,威风凛凛一如资深的‘女’骑士。

  一连串步骤熟练优雅,可见她为了适应首席近‘侍’的身份,下了多大的苦功。

  雷瑟克对妹妹的执着无可奈何,只有默默祝福。

  诺因微微蹙眉,小丫头对他的心意他早就知道,在对杨阳动心以前,他也打算一等她成年就迎娶她为妃,生一堆后代子孙给史列兰做伴。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妙,免得她越陷越深。

  十四岁,应该能理解。

  ******

  “诺因哥哥,要喝茶吗?我会莉莉安娜姐姐的泡法哦,特地写信去问的。还有我做的薄荷凉糕和椰子冻,你尝尝。”

  “随便‘弄’点吧。”

  一进房间,‘露’蒂丝就变回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幸福地为心上人张罗。诺因反而为一系列‘交’际应酬和必要的接风洗尘感到疲倦,瘫坐在椅子上,拉松领口。

  听出他语气有异,‘露’蒂丝立刻关切地转过头:“很累吗?我帮你捶捶。”摆摆手,诺因决定早摊牌早解决:“‘露’蒂丝,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女’‘性’直觉已捕捉到不祥的‘波’长,‘露’蒂丝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我另有喜欢的人了,你……”

  “谁?”‘露’蒂丝‘激’动地打断,猜测直中靶心,“满愿师小姐?”诺因迟疑不答。见状,‘露’蒂丝更加气结:“为什么不承认?难道你以为我是会偷偷打击情敌的龌龊小人?”

  “是她没错。”诺因坦承,“但我不是怀疑你,是不想让她知道。”

  “为了方便追求?”再一次命中。卡萨兰城主头一回在气势上被人压倒,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宛如人形火焰的少‘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啊!”

  “这种事又不讲先来后到……”小小声的辩护。

  “那我们的约定呢?”湛蓝的大眼开始有泪‘花’浮现,溢满伤心和气愤,“你明明答应过会娶我!你毁约!说话不算数!”诺因又一次被刺中罩‘门’。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方面他确实有抵触。但他更不要因为愚蠢的面子和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赔上下半生,硬娶个不爱的‘女’人,何况这么做的下场是谁也不快活。

  “喂,你搞清楚。”诺因以指尖点点桌子,放弃成熟而平等的对谈,改成高压口‘吻’,“当初我是说你通过考验就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但我并没有明说娶你为妻,我们也没有缔结婚约,哪能指责我背信。”芳心被残忍的话语撕成片片,泪水顿时绝堤:“好过分,诺因哥哥好过分,可恶、狡猾、‘混’蛋……”

  良心有微小的刺痛,诺因烦躁地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就是喜欢啊。”

  “……”

  “那天,你牵着我的手回家,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露’蒂丝胡‘乱’抹泪,哽咽着诉说。诺因一愣:“那天?你说哪天?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过。”

  “果然忘记了。”‘露’蒂丝毫不意外地苦笑,犹带稚气的俏颜仿佛一刹那长大了数岁,“你从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为什么连无心之举也怪在我头上?诺因百思不得其解:那我以后不助人为乐了!

  “前年的至冬节,你不是回来过吗?吃完饭,和哥哥、吉西安哥哥一起上街狂欢,我偷偷跟在你们后面。被人群冲散时,只有你听到我的叫声,回头来找我,凶巴巴地骂我臭丫头,用拳头敲我,一点也不体贴、不温柔、不像别的大人抱孩子一样,但是你紧紧地牵着我,紧紧地……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那是我听力比较好。”诺因毫不留情地指出。‘露’蒂丝大吼:“罗嗦!不要破坏少‘女’美好的幻想!”诺因被她吼得一缩,暗自嘟囔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就因为这点小事?”

  “就因为这点小事。”‘露’蒂丝含泪重复,眼神坚定无悔。

  感情可以来得莫名其妙,某个瞬间的对视,某个回首的嫣然一笑。就像少‘女’的兄长,在某个云淡风清的午后,一颗掉入禁地的球,一双缝着红梅的白缎鞋,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浅笑……

  就此沉沦。

  “但我不喜欢你。”诺因耐着‘性’子苦劝,“你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露’蒂丝怒瞪回去:“杨阳也不喜欢你,你放弃了吗?”黑发青年再次无言以对。

  “总之,路是自己选的,你没权利管!”甩下狠话,‘露’蒂丝转身往外冲。

  “呀!”正好开‘门’的杨阳差点摔跤,被史列兰及时扶住。‘露’蒂丝也踉跄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瞪了她半晌,又掉头奔出去。

  “怎…怎么了?”杨阳一头雾水,看向桌后的人,“是不是你骂她了?”真是,对小‘女’孩也不会委婉点。

  “没事,别管她。”示意半身关‘门’,诺因手指酒柜——谈话没结果,气跑好友的妹妹,茶和点心也泡汤,使他的心情极度恶劣,“我们来喝一杯!”

  ******

  一打点完军团里的事务,肖恩就拉着友人上街闲逛。

  “我们去采苹果!”

  “可以采吗?”维烈双目一亮,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满街的苹果树,暗自垂涎,全是因为良好的品德才强忍,打算一会儿偷溜出去买两颗。

  “可以的啦,这几天是采苹果日——快点!去晚了就没了!”大胃王青年加快脚步。运动白痴险些跟不上。

  用鹰眼锁定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肖恩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冲过去,咻咻咻爬上枝桠,‘插’上代表“占领”的旗帜,这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啊~~~忘了带篮子~~~”

  “我正想说。”维烈叹气,所以他才不明白友人急匆匆拉他出来干什么。

  “没关系,你把衣服脱下来。”肖恩立刻想出办法。生‘性’腼腆的维烈很是犹豫,又舍不得美味的大苹果,只好脱下外衣,庆幸里面还有衬衫。

  “好,接住!”

  热闹的广场一角,几名跟踪者远远看着一接一抛的两人。

  “真是的,居然还这么悠哉。”黑发祭司心下不悦。血龙王扯着罩头斗篷抱怨:“月,为什么我们要像小偷一样偷偷跟着他们?”

  “当然是为了监视。虽然针对恶魔的防范部署已经开始了,但前期只有我们来。”月慎重地道,“东城的探子一定会大做文章,不能让他们抓到小辫子。”

  “可是我们顶多只能罩住这里。”

  “罩住这里够了,西城是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通道范围才广。”

  “哦。”扎姆卡特松了口气。这时,另一头的叶尔玛和妃梨也在进行严肃的探讨:“出现了实力强大的情敌,我们必须努力。”

  “肖恩团长是男的啊,他是我们的情敌吗?”

  “没看到维烈冲他笑得有多欢吗?他对我们就束手束脚,红得像个虾子!”叶尔玛斩钉截铁。与她斜对面的角落,也有一群同人‘女’在窃窃‘私’语:“维烈宰相和肖恩团长,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终于有新的猎物了,不过维烈宰相是殿下的预定后宫人选,给肖恩团长好吗?”

  “殿下已经有雷瑟克大人和吉西安大人,分他一个又不为过!”

  “没错没错,要开发新资源。”其中一人扫描到扎姆卡特和月,惊喜地大叫,“哎呀,还有两个很亲密的帅哥!”

  “在哪里在哪里?”同人‘女’们像嗅到‘花’蜜的蜂群似地涌过去。以为形迹败‘露’的真正情侣赶紧转移阵地,被眼尖的肖恩瞄见:“扎姆卡特?月?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拿不动的话,用减重魔法不就行了。”月实在不想分担体力活。

  “不是啦,包不够了,借下外套。”话说回来,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还穿着厚实的斗篷?肖恩纳闷。深有公德心的维烈劝道:“我们不要采太多,留点给别人。”

  “要送很多人,你那包还不够扎姆卡特一个人吃。”

  “我比较喜欢苹果干。”酷爱甜食的龙申明。棕发青年对他的挑剔不满:“那你别吃,我叫杨阳加蜂蜜和牛‘奶’作派。”

  “休想!”扎姆卡特地抢过维烈辛苦收集的成果,“全归我了!”

  “呃,你……”

  “算了,给他吧,但下一包不许抢。”肖恩大方地出让,继续采摘,采完却不见另两位苦力,“扎姆卡特和月呢?”

  “被一群小姐带走了。”维烈一脸心有余悸,“她们以非比寻常的气势和令人惊叹的执着要求那两位走一趟,说要问一些与人民‘精’神生活切身相关的重要问题,不容拒绝,还说回头要来问我们——啊,她们说她们是《‘花’园周刊》的编辑。”

  “‘花’园周刊!?”肖恩脸‘色’大变,抱着满怀苹果跳下树,急得直跺脚,“快走快走,被她们逮住就完了!”维烈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直奔出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杨阳说,那里是魔‘女’的巢‘穴’。”迅速把苹果包起来甩在肩上,肖恩一手掩嘴,悄声道,“我是不知道有多可怕,也没看过那份报纸写什么,但提起它,大家都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据说是把长相好看的男人胡‘乱’配对,写一般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恋爱。”维烈大惊失‘色’:“怎、怎么会这样?这不是造谣吗!”

  “是造谣啊,可是一开始就注明是‘此故事纯属虚构’,大家也拿它没办法。”

  “……‘女’‘性’,真是一种充满谜团的生物。”魔界宰相深深叹息,“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肖恩白他:“你总是把你爸爸的话当圣旨。”

  “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不,真理。”

  摇摇头,肖恩不跟他辩,用大拇指比比城主府的方向:“回去吗?正好吃中饭时间。”

  “嗯…我想到处逛逛。”维烈用商量的口‘吻’道,“可以吗?”肖恩失笑:“当然可以,难得你有逛街的闲情。”旅行期间应该早看腻了。

  “我经常上街了解民情,虽然通过网路就能知道。”维烈兴致勃勃地观察四周,双眸晶灿闪亮,“有个参观对象,当然要好好考察。”

  “哎,魔界的技术不是超过我们?”

  “是先进得多,不过摩耶是战斗用的要塞,各项设施都以军事为主,规划一点也不舒适——你能想象吗,唯一的森林浴场还有碍眼的能源仓,观景湖里灌的居然是液态氢!”维烈越说越气。肖恩听得雾沙沙,只能空泛地哦个不停。

  “资料库只有远景图和光维摄像,幸好父亲对建筑也有涉猎,制作了很多工程图和以前在网上浏览过的图片,但面积和材料都有限,如何合理地计划是目前的瓶颈。”

  “哦……”

  维烈绽开憧憬的笑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里的自然景‘色’实在太‘棒’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把摩耶建设成一个美丽的世界,让大家都能安心快乐地生活。”肖恩终于回过神,由衷叹服:“维烈,你真是个好宰相。”

  “哪…哪有。”黑发青年涨红脸,窘迫地别开眼,“我是想为大家做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太笨了,至今还没什么成就。”肖恩鼓励:“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你一定能成功的。”维烈展颜:“嗯。”

  “肖恩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肖恩烦恼地挠挠头,“老实说,我没想过,大概是找个更适合我的工作,和希莉丝成家,再把帕尔他们接过来。”

  “这样不行哦,我父亲说过,年轻人一定要定下远大的目标,才能不懈前进。像我就有很多理想:建筑师、医生、作家、音乐家——听说我祖父就是个非常出名的艺术家,祖母是造景园艺师和点心大师,我觉得我的才能比较接近他们两位。虽然不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话,父亲回来也会为我骄傲的。”描绘着未来蓝图,维烈的神情期待而欣然。怔怔注视友人从未呈现过的面貌,肖恩脑中浮现过去的场景。

  [维烈,我要当海盗!]

  [海盗?]

  [对!就像极东海的海盗王红胡子一样,帅呆了!]年幼的男孩摆了个打家劫舍的专用架势。冒充少年的黑发宰相弯腰瞅着他:[可是红胡子是坏人,专‘门’杀人抢劫——你要当坏蛋?]

  顿时泄气,不到半秒又振作起来:[没…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愿望,比如当探险家、屠龙勇士、劫富济贫的侠盗,为民除害的赏金猎人。]

  [这些都不错哦。]温和的友人微笑嘉许。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维烈呢?维烈想当什么?]

  [我?]漆黑的瞳眸微微一动,瞬息间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如水,笑容也是不变的柔和包容,[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漫长的时光磨灭了一切与梦想,只剩下一个温柔却苍白的灵魂。

  “维烈。”肖恩蓦然停步,直视友人带着诧异的眸子,认真地道,“我在想,你不用回忆了。”

  “咦?”

  “忘了就忘了吧,这种想忘记的心情我明白,而且你不像我,有必须想起来的理由。”拍拍他的肩,肖恩笑得有一丝寂寥,“虽然你不认识我们很难过,但还可以重新开始嘛。像现在,我们就算朋友了;再跟杨阳相处一段时间,你也会把她当‘女’儿疼爱——别勉强自己,如果那让你痛苦。”

  维烈愣愣地听着,内心深处再次‘荡’起‘波’澜,话语冲口而出:“肖恩,我真的丧失记忆了吗?”

  “嗯…唔,是不记得我们了。”不擅长撒谎,肖恩含糊过去,左右张望片刻,指着一个摊头,“那里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两个吃。”维烈失神地跟在后面,直到接过‘精’巧的小吃,神智才回笼。

  “好烫!”急忙换手,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再怯怯咬了一口,“苹果味的。”

  “对啊,你喜欢吃苹果不是——大婶,我拿草莓的。”肖恩对和面的摊主道。维烈一边吃一边记忆那熟练的动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民间手工食品,新鲜不已,却见身旁的人眼中浮起怀念和伤感的神‘色’。

  “我们认识就是在市集呢,那个时候我和姐姐也在买可莉饼。”

  姐姐?维烈心一突,想起友人曾摇着他的领子说他是杀死他姐姐的真凶。

  不可能吧……如果我杀了他姐姐,他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

  “喏,肖恩团长是大胃口,这个特大号的给你。”胖大婶气势十足地起锅。肖恩开心地接过热气腾腾的烘饼:“哇哈~~谢谢你!”维烈瞠目结舌:“好大!你吃得下?”

  “吃得下吃得下,你呢?要不要再拿一个?大婶的手艺是本地一绝。”

  “嗯,很好吃,我也再拿一个好了。”

  一路走走看看,来到城‘门’附近时,肖恩突然慢下来,目光也有些飘忽不定。

  “肖恩?”维烈没看漏他的变化,“你想出去?”迟疑片刻,肖恩附耳道:“维烈,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你说。”某人义不容辞。

  “你大概知道吧,我有个哥哥,他做了很多坏事。”肖恩斟酌着起头。维烈回忆道:“啊,就是那个诅咒诺因的男人,还有那个病菌携带体的上司?”

  “对,他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魔域的王。他现在正在始源之海进行一项‘阴’谋,我没法去那里阻止他,但是我想调查一下他有没有在这里搞鬼。”

  “我听不太懂……你想漫无目的地查吗?”

  “不,我有目标。”肖恩神情凝重,“维烈,很多事你不明白,我长话短说。席恩…我哥哥他和我一样是灵魂,能附体‘操’纵宿主,他曾经控制了海‘精’灵一族的王子,重伤我的徒弟,和我们打了一场。虽然月认为迪斯卡尔——那位王子殿下不过是他用过即丢的棋子,我还是很不放心,我怀疑其他海‘精’灵也出事了。还有,至今为止我们一直被动,敌人来了才应付,这样很危险,‘弄’得不好就会有人牺牲。对于负位面,那些领主,我们也几乎不了解,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

  “那你想怎么查?去海里吗?没有潜水艇…相关的工具怎么下去?”维烈听得忐忑不安。

  “用魔法啦!你不要老说我听不懂的名词!”肖恩忍不住抗议,然后鬼鬼祟祟地将友人拉进小巷,布下隔音屏障,“总之,那两个地方都在海底。[红夜法师]瑞维恩,他是古往今来对负位面研究得最透彻的法师,留下了大量的文献,保存在他恋人的别墅[水之宫]里,那也是唯一保留下来的记录。后来因为[魔导之‘乱’],一场人为的大灾难,当代的文明都失落了。之后法师背上罪人的刻印,被歧视打压,由教坛掌控了大陆,所有研究恶魔和负位面的行为都被视为异端,所以去查图书馆也没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水之宫]上了。”

  “你想一个人去?”维烈蹙起的眉满是担心,“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军团长吗?随便跷职可以?”肖恩摆摆手:“我是挂名的军团长,事情都有亚法,我的副官处理,走了也不要紧。”

  “可是……”维烈还要劝说,被一把勾住肩膀:“兄弟,跟我一起去吧。”

  肖恩打着如意算盘:身为通道的维烈留在这里,难保不‘波’及无辜酿成惨剧,而在海底,闹得再大也没关系。如果找到负位面的资料,也许能堵上他体内的裂口,那就不用勉强他想起来了。

  “我也可以去?”维烈转忧为喜,“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不会,你不是很强吗,那天我被疫病之王打伤,就是你帮我出气。”肖恩说出迟来的感谢。维烈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其实我很少用异能,不太有把握。”肖恩宽慰:“你只要尽量顾好自己就行了,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维烈全身一震,骤然清晰的童音在脑海里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轰然作响: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姐姐和义父!]

  回避的真相地摊开,沧桑疲惫的心也在温暖的抚慰下逐渐痊愈,但还有一根线紧紧牵着,使维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

  当晚,月明星稀,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在中庭汇合。

  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被月光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如‘玉’润泽,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池水渐渐泛出蓝荧荧的光,仿佛一大块融化的蓝水晶。

  “成功了!”肖恩打了个响指。维烈稀奇地戳了戳,有一股奇异的吸力:“用这个就能直达海底?”

  “对啊,水域连接。”肖恩‘露’出“我是天才”的表情,“虽然限制人数少了点,但来回都行。”

  “可是,最好再计划一下。”干粮、手电筒、探照灯、防水服……什么都没有。维烈实在有点‘毛’‘毛’的,深切担忧是否太轻率。肖恩一脚踏上水池边缘,振奋地道:“还计划什么,早去早回。”

  “你想去哪儿?”

  “哇哇!”

  肖恩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被维烈抱住。转过头,只见月寒着脸走出建筑物的‘阴’影,接着是哈欠连连的扎姆卡特。肖恩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看守某个通道了。好了,我解释完了,你是不是也该说明一下?”月温温地道,一派尔雅。

  这算哪‘门’子解释?肖恩咕哝,简要道出自己的想法。月垂眸沉‘吟’:“出发点很好,但达成的可能‘性’是零。大海茫茫,你要找到何年何月?还带着这个随时随地会变成恶魔客厅的家伙。就算让你好运‘蒙’到,那里也只会成为你的墓‘穴’。水之宫倒是有大概的地址,但那里是红夜法师,吾辈最伟大的先人和他的恋人水之圣‘女’艾蜜莉合力建造的梦幻宫殿,什么准备也没有,你就想闯进去找书?如果你成功,那真是太对不起无数葬生海底的寻宝者了——两个不可能任务,还是做梦比较快。”

  肖恩被一连串毒针刺得无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架起盾牌:“我…我拿了希莉丝和昭霆的头发,可以作为媒介,她们被海‘精’灵救过。”

  “那只不过是专‘门’收留遇难者的地方,你能担保海‘精’灵就住在附近?她们掉了头发在那里?”

  “……”正当肖恩要铩羽而归时,意外的援军加入进来:“寻宝者?那个什么宫有财宝?”

  “对对!那里有财宝!很多很多财宝!”肖恩点头如捣蒜,昧着良心说谎:原谅我,书也是财宝。扎姆卡特当场被贪‘欲’冲昏头脑:“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宝窟藏在海里——好!我要把它攻克!管他红夜还是黑夜,有我世界第一盗宝专家出马,统统只有闪边的份!”

  月‘揉’着太阳‘穴’,有股冲动将情人做成龙‘肉’包吃。

  “我说你们……”

  “怎么回事?”一个温雅的‘女’声‘插’进谈话,“吵吵嚷嚷的。”

  “杨阳!”男士们都吓了一跳。中城满愿师怀抱七弦琴站在连接卧室的阳台上,身后是黑发飘逸的绝美神祗。

  “就算要讨论地下活动,也该把音量放小点,或者设个结界。”含笑的嗓音透过风魔法传来,肖恩等人多少有点尴尬。

  用羽落术跳下,杨阳大步走近,收起调侃之情,换上淡淡的忧虑:“我大致听到了——肖恩,你真的太冒失了。”肖恩大声道:“可是,万一席恩再搞小动作,我怕有人会和帕尔一样遭殃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和诺因的不死之身!就连诺因,也只能赶跑那些领主,要是他们七个齐上,我们挡得住?必须找出克敌之法!”

  “嗯…说的也没错。”叹了口气,杨阳看向最可靠的人,“月,你有什么办法吗?”月还没回答,跟着走来的史列兰道:“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也能问水元素海‘精’灵和那座水之宫在哪里。”众人大喜。杨阳顺理成章地道:“那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你不去?”史列兰皱起眉,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杨阳微微苦笑,她是很想去,可惜本领低微,去了只怕又成为负累。

  “你不能去。”说话的是维烈,语气十分严肃,隐隐夹杂着一缕苦涩,“此行有危险,我们当中得有一个留下。”

  这是什么歪理?杨阳愕然。维烈不再看她,询问友人:“走吗?”肖恩大力点头:“嗯,时间紧凑。”

  去宝库搜刮了一番,堪称‘精’英小队的一行人整装待发。

  “小心啊!”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跃入水池,杨阳的心提到嗓子眼。走在最后的史列兰一弹指,一只宛如纯银打造的‘精’致臂环套上杨阳的左臂。这是他的神力凝聚,可以代替他保护重视的少‘女’。

  五个人,和上次挑战席恩时相同,只是这次维烈代替了她的位置。

  巧合的数字令杨阳感到一丝不祥。

  ******

  满月为层层叠叠的海面镀上金边,一只透明的气泡冉冉浮起,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耶——到了!”肖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月泼冷水:“这是海面不是海底。”

  “月,别老是挑刺嘛。”肖恩嘟囔,转向另一个同伴,“史列兰,麻烦你咯。”暗黑神点点头,‘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模糊却又异常优美。莹蓝的光屑从四周涌出,围绕着水球旋转,仿佛一道道细线,最后形成光的漩涡,一些背生双翅的美丽小人儿也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地‘露’出身形。

  维烈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这梦幻般的一幕,却只碰到冰冷的球面。月感叹的是另一件事:“神语!果然是充满力量的语言,几个字就能赋予水元素形体,可惜人类无法使用。”

  “龙可以。”史列兰指指正朝水‘精’做鬼脸的扎姆卡特,“龙语魔法就是神语的变形。”

  “但是龙语魔法人类能使用。”肖恩提出质疑。史列兰扼要解释:“因为那毕竟已经是另一种语言,只是取了神语瞬发的技巧而已。”扎姆卡特不爽地转过头:“那种含含糊糊,像稀泥似的语言,龙族才不屑学!”史列兰微恼:“我们是众生之父,你好歹放尊重点。”

  “哈!众生之父?就凭你这德‘性’?”血龙王故意戳他脑袋,戳得乖宝宝神祗越来越生气,眼看就要进入破坏状态,魔界宰相及时打圆场:“别闹了,不是要办正事吗?”

  “哼!”史列兰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架势,躲到他背后。维烈身上有一种和杨阳相似的宁静气质,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离不开妈小鬼。”扎姆卡特刮脸嘲笑他。史列兰反‘唇’相讥:“那你就是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错,萨克,太没有龙王的风度了。”月深感家教不够。他一开口,扎姆卡特就威风全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史列兰大为解气。这时,嬉闹了一阵的水‘精’推出领导人,直接和他在脑中对话。

  “她说她认识水之宫和海‘精’灵的住处,问我们先去哪儿。”史列兰翻译。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月,默认了他领队的地位。

  “水之宫,万一海‘精’灵真的出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由水‘精’带路,球型结界渐渐下沉,海水顺着平滑的弧面滑向两边,一丝凉意渗透进来,这才有了几分在水中的真实感。随着水漫过头顶,幽深的海底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讨厌这种全是水的环境。”扎姆卡特皱起眉头。维烈却整个人趴在球面上,睁大眼惊叹不已。夜晚的海洋意外的明亮,一串串气泡从脚底升起,不时有曲线漂亮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海中胶囊电梯间吗?啊——有此一行,纵死无悔!”

  “……他在说什么?”肖恩询问月。博学的法师也摇头表示不懂,不过他曾经陪情人去魔界接受分离手术,拜见过那里的高新技术,听着不是很别扭。

  只是,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记忆未免断得太彻底。这样将来整合,搞不好会人格。

  不管他,自作自受。没兴趣做心理辅导,月径自闭目养神。那边兴致一过,消极的‘性’格又冒出头:“会不会碰到鲨鱼、鲸鱼之类?还有,超过几百米,水压会把我们压扁。”

  “不会的啦,这就是水的结界,会自动调节。”肖恩是他和相反的乐天,“要是碰到比较凶的鱼,让史列兰跟它们勾通勾通,行个方便。”扎姆卡特嗤之以鼻:“它们根本不会靠近,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啊,我刚刚忘了说,能够使用神语的,还有‘精’灵。”由勾通一词想起拥有相同能力的种族,史列兰补充道。平地惊雷,月猛然睁开眼。肖恩也变了脸‘色’:“难不成——”

  “糟了。”月神情凝重,他鲜少如此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如果还有这样的价值,海‘精’灵一族就真的危险了。也许像迪斯卡尔一样,成为备用身体。”

  “太过分了!”肖恩又气又急,“我一定要阻止席恩,不能让他再这么为非作歹!”月敲了他一杖:“计划不变,没听到我用过去式吗?要是席恩知道此事,在去始源之海以前八成就预备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冒冒失失去闯敌人的老巢,而是尽可能多地了解。海‘精’灵也是个神秘的种族,听说水之圣‘女’和他们有来往,也许她的宫殿有相关的资料。”肖恩沉着脸不吭声,显然对兄长的累累罪行愤怒到了极点。维烈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座水之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据典籍记载,是可以与神域媲美,最顶尖的魔法建筑。连红夜法师也‘花’了三年才完成,凝聚了他对水之圣‘女’的爱,几乎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奇迹。”

  “才比不上神域呢。”史列兰积极捍卫自己的家园,“我在神域种满了天堂,很多很多,那个水之宫哪里比得上。”肖恩奇道:“天堂?那种白‘色’的‘花’吗?可是很单调啊。”史列兰一讶:“你去过?”

  “嗯,还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那是我的真身。”

  维烈已经学会不对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惊奇,比如真身假身之类,但独自搭房子这种事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你说水之宫是那位法师一个人建造的?”

  “这没什么稀奇,以前我也能轻而易举造出一座塔。”瞥见情人神‘色’有异,月拍拍他示意自己并不是缅怀,“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远比我的年代更辉煌。法师们可以自由往来海陆空三界,甚至探索神的领域和外层宇宙,建造了大量的浮空城和水底宫殿,合成兽[奇麦拉]和机械结晶[魔力人偶]。再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魔导之‘乱’],起因是流派之争,一群狂妄的法师试图用各自的方法揭开神之封印,打开负位面。结果一个简单的计算错误,不但葬送了他们,还造成世界‘性’的大灾难。除了水之宫,所有的水底宫殿都被摧毁了,浮空城也解体坠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是因为魔族侵略,才重新得到重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维烈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魔族……是说我们?”

  “废话!不过别指望我把你当恩人。”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知为何,魔界宰相心跳加速。血龙王立刻注意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丧失记忆了还觊觎我的月?”肖恩慌忙阻拦:“还不都是你害的!”

  “狗屁!我就没想他的‘女’人!”

  当事人倒没什么触动:“对我还有反应?那说不定有救。”扎姆卡特怨念地瞪他:“月,你应该给他一杖,而不是在这里理智地分析。”维烈脸红地争辩:“我、我对男人才没兴趣!”

  “那最好不过。”情侣异口同声。心脏还在狂跳的魔界宰相却无法说服自己。看出他的惧意,肖恩宽慰:“别怕,这是一个法术的后遗症,不是你真的爱上月。”

  “是…是吗?”维烈这才松了口长气。

  “你们说的爱,是什么?”史列兰突然‘插’口。月‘露’出淡淡的讽笑:“对了,神拥有的是大爱,这种伟大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口中的爱情。”

  “所以我问你啊。”

  略带复杂地凝视他黑水晶般纯净的眼眸,月收起旧恨,以平静的语调道:“你也不用好奇。能够公正平等地去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人类的爱并不美丽,只是的团块。说的确切点,爱是占有,爱是自‘私’,爱是贪求,爱是监守。”

  “这…这似乎极端了点。”维烈不赞同。月坚持己见:“无论用多少形容词去美化,这就是爱的本质。就算最清高的圣人,一旦陷入爱河,也无法做到全然的无‘私’。”维烈默然。

  “我喜欢诺因,喜欢杨阳,很喜欢很喜欢,这是爱吗?”

  “……喜欢两个人?还一男一‘女’?这肯定不是爱,除非你是双‘性’恋。”

  “月,这一点我不同意。”肖恩‘摸’‘摸’受到打击的暗黑神,“爱又不局限于恋人之间,朋友师生、兄弟姐妹、父‘女’之间也有爱啊。”史列兰连连点头:“嗯嗯,我就觉得杨阳是妈妈,诺因是爸爸,都好喜欢好喜欢。”月无力地瞅着他们:“这种爱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相提并论,我说的就是恋人间的爱情。拿[红夜法师]举例吧,他本来是个酒鬼的儿子,最低下的贫民少年,一天被巡礼的水之圣‘女’救下,看中他的资质收为徒。他无法自拔地爱他的老师,拼命努力想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也成功了,成为吾辈人人景仰的师。可是那个‘女’人,是不允许破身的神眷之‘女’。这还没什么,讽刺的是,她是个极为虔诚的信徒,‘性’格也简直达到‘女’神的境界。温柔、慈悲、平等地爱人世万物。是的,她爱她的弟子,但她也同样爱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只骨折的兔子,始终无法理解学生所说的‘只看着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绝望的红夜法师在某天独闯负位面,想找一种能让他博爱的老师收敛‘花’心的神奇植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好可怜。”心软的肖恩眼泪汪汪。维烈沉‘吟’道:“我倒不认为水之圣‘女’如此无情,她是红夜法师的老师,那年纪一定比他大,也许她是自卑,才不接受他的感情。”没想到这种可能,月眨了眨眼:“这倒没有记载,传闻都是说水之圣‘女’太高洁,不愿沾染世间情爱。奇怪的是,她后来也失踪了,他们俩就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悲剧恋人。”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哪有植物能‘操’纵人的感情,那个法师应该直接睡了他的老师,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月罕见的满面飞红,维烈更是羞得连脚底板也红了。

  “咳嗯。”用干咳掩饰窘迫,月勉强平顺地说下去,“大概红夜法师对水之圣‘女’的爱更接近‘精’神上的爱恋,何况他们是师徒,这道障碍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不过他还是做了[记号]。”

  “记号?”

  “灵魂的刻印。神子神‘女’死后一般会回归眷顾者身旁,这么做就可以避免神明抢人。他可能想这一世不行的话,下一世还可以重来。”

  “真是用心良苦。”扎姆卡特颇为佩服,他当初要是早做准备,也不会有后来的遗憾。说话间,由奇形怪状的鱼、珊瑚礁、水草、高山和裂谷组成的风景跃入视野。维烈惊讶地道:“我们应该来到很深的海底了,为什么还这么亮?”

  “哦,我问贺加斯借了点光。”史列兰手指上方。月托着线条优雅的下颌:“对了,这几天是金轮月的全盛期,亡灵的力量最弱。如果水之宫和海‘精’灵那儿有这些玩意,倒是个大好机会。”肖恩提醒:“可是我们都不会镇魂魔法。”

  “只要敌人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就行。”

  带路的水‘精’一个轻盈的转身,比划出无声的旋律。即使史列兰不翻译,余人也猜得出:目的地到了。

  黑发神祗让光扩大范围,逐渐浮现的景象震撼了每个人,令他们彻底失去描述的语言。

  一幢幢浅蓝‘色’的巨型圆顶建筑错落有致地构成环形,在倾斜的土地上描绘出‘花’朵般的图案。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山峰,无数台阶呈八角形向下延伸,长廊连起风格迥异的空中庭园,喷泉的闪光与繁‘花’的灿烂清晰可见。最上方,这座梦幻都市的顶点,是一栋‘玉’白透蓝的华美宫殿,十六座‘精’雕细琢的尖塔拱卫着娇小玲珑的主堡,犹如一条巧夺天工的项链,和底下的基座一起烘托出位于链坠的珍贵存在。

  感应到协调神的力量,防御系统自动启动。澄蓝的光芒仿佛清冷的瀑布,从塔顶倾泻而下,渐渐变得七彩缤纷,将整座都市笼进极光的帷幕。泉水歌唱,‘花’丛‘荡’漾,更使人感觉眼前的奇景是梦中的投影,朦胧飘渺的海市蜃楼。

  “太惊人了……”好半晌,维烈才打破静默,深深吐气,“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它…它是建在火山上?”

  “因为要种‘花’。”史列兰喃喃道,“我感到‘花’的气息。”月也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俗世荣耀和天上荣光的完美结合’——和史书评价的一样。”

  “咦?”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瑞维恩是法师,艾蜜莉是圣职者,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你们不觉得这座水之宫很好地体现了两者吗?不过红夜法师还是个情种,把神‘性’特别突出了,就为了讨好情人。”月语带尖刻。维烈说公道话:“这本来就是他送给他老师的别墅嘛。”

  肖恩因为是俗人,没啥深刻的感动。扎姆卡特更大刺刺地批评:“全是海贝和珊瑚做的,一点也不值钱。”月用力敲他:“你这不识货的家伙!那都是的‘玉’髓贝和蓝珊瑚,一颗就足以买一堆金币!只喜欢闪闪发光,连玻璃片和琉璃瓦也区分不出的你,竟敢对那么杰出的成就指指点点!”越说越气,咚咚咚敲得起劲。

  “呜~~~知道了啦,别敲了。”扎姆卡特哀哀讨饶。

  看着这一对,维烈脑中冒出一首打油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对爱情的领悟:

  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受气也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我将来绝对不要谈恋爱。惊吓地抚‘胸’,魔界宰相郑重告诫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被人压在头顶、颐指气使。当他把感想和决定偷偷告诉友人,棕发青年的神情极为古怪,似哭似笑,好象想掐死他,又像是要拥抱他,宣泄某种情绪。

  “你有这种决心再好不过。”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眉眼,肖恩握着拳头背对他,“月,我们从哪里进去?”

  “等等,先观察一下,不可能没有守卫。”月收回变成凶器的法杖,又恢复冷静的态度,“你把结界分开,行动的余裕会大得多。”肖恩巴不得如此,捏了个手诀,将水球五等分。

  “‘露’妮,到我这边来,那里的魔法结界很强,你不能靠近。”史列兰伸出手。水‘精’恭敬地亲‘吻’他的指尖,飞到他的肩膀上。

  维烈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使得友人发这么大的火,几次想问,对方都不正眼看他。

  随着距离的拉近,敏感的风元素体首先感到刺痛肌肤的魔力‘波’动:“有东西从地下出来了!萨克,肖恩,你们打头阵!”语毕,向史列兰使了个眼‘色’,默契地后退,双双护住最需要照顾的维烈。

  其实以魔界宰相的能力,破坏整个水之宫也在一念之间,只不过他不可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刚排好队列,泥土如洪涝般喷涌而出,惨白的骨架构筑出‘阴’森森的巨大身影,尖锐的爪子焦躁地撕扯坑‘洞’的边缘,浑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空‘洞’的眼窝燃烧着绿‘色’的火苗,张开的巨口生满利牙——是一头骨龙。

  “小心!”肖恩唤出暗镰,挡在同伴面前,“这是海底,你不好发挥,我上。”扎姆卡特的回应是轻蔑的嗤鼻,同时一道青蓝的火柱冲出地面,瞬间蒸发了亡灵巨龙,热‘浪’连隔着冰冷的海水也能感觉到。

  虽然因为结界,不能使用喷吐和自身的力量,但地势反而有利于血龙王,只要召唤岩浆就行了。

  “别大意!还有!”月话音未落,有质无形的攻击悄然发动。水刃深深吃进厚实的球面,尽管被反弹,却将众人冲撞得东倒西歪。趁此机会,又有六副巨型骨架在烟尘中‘裸’‘露’出来。

  “我把法术主体转‘交’了,自己控制!”肖恩百忙中丢下一句,挥动骤长的镰刀砍下其中一头的颅骨,不忘设下水幕的屏障给予同伴们缓冲,但是他忘了友人的状态——换作原来的维烈,当然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现在是菜鸟科学家兼魔法盲,只能试着用异能取得平衡,水的浮力和重力却抵消了他的努力,被‘混’‘乱’的水流推得站立不稳,一坐倒,甚至没察觉从天而降的死神。

  “维烈!”眼角瞥见友人的危机,肖恩顾不得和骨龙缠斗,金黄的斗气‘波’如怒放的‘花’瓣绽开,‘交’缠着涌向‘欲’咬下的大口,轰碎了坚固的下颚骨。

  这漂亮的一击足以让真正的龙族重伤,却杀不死已死的亡灵。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冻白的寒气跟着喷出。肖恩将计就计地一闪,几乎平贴着冻‘波’游戈而下。若非他是幽灵,即使不被击中也会冻僵。

  “水龙显临破!”礼尚往来,凝聚的水元素化为透明的长龙,咬碎骨龙的脊椎。余势所及,附近的两头巨龙也被拍碎。

  维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背后软软的像触到了实地,张开眼时,看到友人压在自己身上,琥珀‘色’的双眸流下清澈的液体。

  “!”黑眸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不知所措。眼泪被水膜吸收,没有落在他脸上。

  肖恩咬了咬牙,刚才一刹那,他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迷’糊的家伙就那么被撕咬、吞噬——原来他心里的恨,比他想象的还深吗?

  蓦地,他眼中迸出冰冷的杀气,环顾周围,一群水傀儡包围住他们。

  眼见同伴被困,月等人却无暇下去救援。继化成灰烬的骨龙之后,是一道迅捷的红影。拖曳出耀眼的轨迹,在水中自由翻转,每个锐角都爆开一朵火‘花’。一眨眼功夫,结界就削弱了一半!

  “火凤凰!?”龙的视力捕捉到敌人的残影,扎姆卡特浮起惊喜之‘色’,急切地喊道,“喂,是我啊,你们的王!快停止!”

  “萨克,那不是火凤凰!”月用传讯术纠正他,“是火元素的凝结体,红夜法师的使役兽!”

  “……是吗,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掩饰失落,血龙王‘操’纵火焰之蛇直追掉头的敌人,耳边却响起幼鸟的哀鸣,下仆菲尼克斯失望至极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浮现。

  不!我不能杀死他!紧急间偏移攻势。火凤凰得理不饶人,振翅冲下。月大惊失‘色’:“萨克!”

  十米高的风涡卷起‘波’‘浪’,形成致命的水龙卷撕碎火凤凰,光屑般的羽‘毛’纷飞。扎姆卡特呆呆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转向情人。只见凌‘乱’的黑发披散在大了一号的白袍上,稚气的俊逸脸蛋卸下冷静的面具,只能用切齿形容。

  “‘混’蛋……”以法杖撑着幼嫩的身躯,月气喘吁吁地咒骂,“开小差也要看看时间,在这个鬼地方,我只能用自己的能量!”

  “……抱歉。”扎姆卡特勉强牵了牵嘴角,红瞳是不同于平日的柔和,“不过,月,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呢。”

  “哼!”

  “没事吧?”解决了水傀儡的肖恩带着已掌握了诀窍的维烈浮上来,瞧见缩水的同伴都愣了愣。不及互相慰问几句,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来由的情感‘激’流:喜悦、悲伤、愤恨、嫉妒、渴望……剧烈冲击心房,意识渐渐模糊。

  “稳住!是‘精’神攻击!”身为神的史列兰只失神了一瞬就清醒,大声唤醒同伴,抬手挡下趁隙而来的雷矢雨。碎散的电弧沿着冰墙游走,连同爆裂的冰粒碎片一齐四散飞舞,与拔地而起的屏障敲打出杂‘乱’的乐章。

  “那是——”月瞪大眼,“石巨人!这关可不好过。”看那泛着青光的表面,应该是最坚硬的石材青晶石,周身缭绕的水气也能有效地抵御熔岩的威力。

  “我来。”不想成为累赘,难得有表现机会,维烈双手推出。以他为中心,弧形的‘波’动如同‘浪’‘潮’重重拍击那沉重的躯体,空间扭曲震‘荡’,像一张纸被折叠弯曲。石粉簌簌滚落,恐怖的裂痕曼延,高大的石巨人犹如崩塌的土偶,无声无息地解体溃散。

  对应前所未有的威胁,最后两道防御接连发动。无形的力场消融了余‘波’,十六座尖塔张开紫金‘色’的半球型光罩,表面密密麻麻绘满了优美的‘精’灵语。史列兰双手‘交’抱,宛如金属蜂鸣的清脆声响震动了整个海底。

  神罚之剑出鞘。

  炽烈至极的光柱从掌心中央‘激’‘射’而出,墨黑透亮,围绕着丝丝鲜红如血的细线,烧尽一切挡路的事物,直直‘插’向目标。剑锋与防护罩的撞击处,白光刺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巍峨的建筑群开始颤抖,从顶部到尖端,在数万年后的今天终于经历痛苦的洗礼,显出崩溃之貌。

  只短短几秒,光罩就变得忽隐忽现。在魔法塔的力量耗尽之前,神剑及时提起——他们的目的是进入而非摧毁,也必须留下支撑的底子。

  “干的好!”月夸奖。扎姆卡特哼了声:“不过尔尔。”

  “是我们才能这么轻松!换成其他人早死了!”

  诚然,顶尖的魔法战士,异能超群的魔界宰相,博闻强记的法师,破坏力十足的龙王,还有强大无匹的主神,这样一支队伍堪称无敌组合,输在他们手上,红夜法师一点也不丢脸。

  缩短的巨剑汇聚成一颗黑‘色’小球,没入黑袍下的身躯。

  离得近了,才发现山顶也是座空中‘花’园。粉紫、鹅黄、雪白的小‘花’开满了整片广场,这种‘花’卉由于枯萎时‘花’瓣依然紧连着‘花’心,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永恒]。夹杂着大丛大丛的金合欢,‘毛’茸茸的像兔子尾巴,看起来非常可爱。四周均匀地散布着十六座高塔,笔直伸展的模样仿佛信徒们祈祷时伸出的手臂。而‘花’海的中心,‘精’巧的主殿映着从塔顶洒落的光辉,瑰丽闪耀如七彩宝石。

  用渗透的方式穿过已无力阻挡入侵者的结界,众人遵循自由落体定律降落。史列兰蹲下来研究‘花’朵,很想找点种子回去种,被肖恩强行拉走,因为扎姆卡特已经遥遥冲到前面去撬砖头。“充气”完毕的月把情人揪回来,推开‘精’金制的大‘门’。

  一行人经过恢弘宽敞的黑曜石厅堂,走进汉白‘玉’铺成的长廊,两侧摆放着贝壳形的小‘花’坛,朵朵盛开的珍珠‘花’散发出明亮温润的光泽;极光透过绘着釉彩的玻璃窗,星星点点地筛落;紫水晶墙壁和落地窗帘相映而辉,充满神秘高贵的气息。如此幻美的布景,只怕连王宫也远远逊‘色’。

  “真是漂亮的地方,那位水之圣‘女’真幸福。”维烈感慨。月头也不回地道:“她没住进来过。”

  “咦?”众人都吃了一惊。

  “红夜法师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水之宫建这么大,有避难所的‘性’质。水之圣‘女’接到神谕,预见到会有一场大灾难,他才造了这样一座海底都市。但是后来他们俩闹翻,相继失踪,没人知道怎么进来,这地方等于废弃了。”

  辛苦建造的宫殿,却没有迎来主人吗?魔界宰相不禁有几分感伤,另外三个却没他这么纤细。史列兰对着珍珠‘花’道:“假‘花’,不喜欢。”扎姆卡特一路往空间袋里丢财宝。肖恩东‘摸’‘摸’西碰碰,不小心拉下一块帘布,惊呼:“你们看!”

  “哦。”看见‘露’出来的油画,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赞叹了一声。画中的‘女’郎身穿淡蓝‘色’的丝袍,坐在树下抚动琴弦,身畔围满了小动物,眼‘波’温柔如梦,无尽的柔美又透出端庄和高雅。这眼神是如此灵动,甚至令人忽略了她‘精’致的五官。画家以深情的笔触勾勒出她袅娜的倩影和神韵气质,望之如真人。

  “这就是水之圣‘女’?红夜法师眼光不错。”月首先评论。肖恩点头赞同:“很有母亲的感觉。”史列兰一指点‘唇’:“有点像杨阳。”扎姆卡特断然否决:“杨阳才没这么弱不禁风!她的身材倒‘挺’像轩风那个疯‘女’人。”维烈凝神回忆:“我觉得她的眼神像谁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评头论足了一番,众人才继续上路。根据月对建筑格局的推测,很快找到位于东北角的书室。

  和整栋宫殿的风格一样,高大沉重的‘精’金书柜也是呈环型分布,形状又是扇面,俯瞰犹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然而肖恩定睛一看,叫道:“这、这些不是书啊!”

  实心的柜面上没有半本书籍,而是一个个凹槽,‘露’出蓝‘色’的尖头。

  “是不是书。”月走上前,‘抽’出一条晶体,那是六棱形,两端削尖,材质像蓝水晶的奇异柱体,里面隐隐流动着液态的物质,“超古时代的法师都是用这种特殊晶矿记录。密存‘性’好,又坚固耐用。还有圆形水晶[塔布]和有名的奥古诺石碑群。”

  “那超古文明怎么会毁灭的?”维烈心细,听出一个疑点。

  “因为那场魔法风暴打‘乱’了所有晶矿的内部序列,没碎的也变成了废品。倒是不少书的残本还幸存,这就是所谓的有利必有弊。”

  “那我们怎么看?总不见得敲碎。”扎姆卡特又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月先挥动法杖,在空中拼出光的文字,再示范给大家看。

  随着角度的调整,一道蓝光打下,漆黑的地面浮现出浅蓝的古语:“这是目录。你们不认识当代的语言,我把一些关键语罗列出来了,待会儿就对照着找;然后放在一起,完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看内容。”

  “好麻烦。”懒散的暗黑神很不情愿。肖恩劝慰:“已经比查书容易多了。”

  “没错,给我去干活!”月指了个方向,“你负责东面。”扎姆卡特自发跑向北面。维烈正要迈步,拉过友人,轻声道:“肖恩,刚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嗯?”棕发青年一愣,神情略略停滞,随即绽开不带笑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没事,你找你的吧,别漏看了。”

  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维烈才不释然地转过身。

  ******

  少了大型抱枕,杨阳一夜辗转难眠,最后热了杯牛‘奶’,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打着呵欠走进餐厅,不意外地看到卡萨兰城主,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喝着冰咖啡。

  窗外,细碎的阳光穿过叶缝,沾染了清新的‘露’水气息,洒满整个庭院。天空擦洗过似的明朗,蔚蓝‘色’的背景上,几朵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飘浮,一派悠闲气象。

  “那个,诺因……”点餐完,杨阳在友人对面坐下,不知如何启齿。

  “我知道了。”瞥了她一眼,诺因放下咖啡杯撕面包。他这个城主可不是当假的,何况某人把请假单‘交’到守卫手上。他也乐见这次行动,虽然有不少案例,但有关深渊魔域和七领主的详细资料他确实不清楚,只是——“你不该让史列兰跟去,那帮人除了月,没个可靠。”

  “可是史列兰非去不可啊,只有他能向水元素问路。”杨阳试着辩解,“扎姆卡特也‘挺’可靠的,肖恩遇到大事还把持得住,维烈嘛……忽略不计。”

  “他别扯后‘腿’就很好了。”损归损,站在城主的立场,诺因倒是希望未来岳父闪得越远越好。反正他是不死之身,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一盘香气四溢的咖喱蛋包饭放在满愿师面前,她欢呼着开动。

  诺因静静凝视她,目光却有点漫不经心。杨阳敏锐地注意到,面‘露’关怀:“诺因,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有。”不想让她知道远方的战局,诺因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点,起身丢下一句,“吃完饭,多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发傻。”

  “呃?”杨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直到他走出餐厅,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空闲,她就无法自抑地思念那个人。

  往常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史列兰大声读故事书,优美的嗓音宛如天籁;肖恩早上都来指导她魔法,和扎姆卡特争抢食物;变年轻的维烈在旁边咋舌,逃得不快就被逮住强塞;月斯斯文文地进食,和情人呈现鲜明对比。而这会儿,他们全去了海底,不知是否安好。

  希莉丝住在宿舍,上班就直接去军营;昭霆和耶拉姆也要早起锻炼;莎莉耶同样住官舍。当那五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走了以后,她竟然形单影只,没了陪伴的人。

  食‘欲’尽失地放下餐具,杨阳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免得学悲情‘女’主角无病呻‘吟’,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照诺因说的,出去走走。

  这时,一个充满元气的‘女’声传进她耳中:“早啊,阳。”

  “哦,小玲,早上好。”杨阳双目一亮,朝她身后的人也打了声招呼,“‘露’琦雅团长,早。”

  “您好,杨阳小姐。”蓝龙骑士回了个军礼。北城满愿师奔向厨房,端了一盆新鲜水果出来,解释道:“我去给埃洛尔送饭,别看他稳重,可喜欢赖‘床’。”

  “好。”杨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露’琦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邱玲小姐最近很少吵着要回去了。”杨阳困‘惑’地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但我本来以为她喜欢史汀大人。”以流畅的动作脱下军用手套,‘露’琦雅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进餐,“现在我要修正这个看法。”杨阳不知道这层关系,消化了一会儿。

  “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赛因先生?”

  “不,那也是喜欢吧,只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真正的爱是怎样深刻的感情。”

  深有同感的杨阳苦笑。‘露’琦雅没有挖掘,温和地道:“杨阳小姐,一会儿我要参加军议会,麻烦您照看邱玲小姐了。”

  “呃…好。”想起刚才友人来去匆匆的样子,又结合对方透‘露’的讯息,杨阳的心头‘蒙’上不安的‘阴’云。

  ‘露’琦雅走后没多久,邱玲蹦蹦跳跳地进来:“咦,‘露’琦雅不在啊?”

  “嗯,她要开会——小玲,吃完饭我们一起上街逛逛怎么样?”

  “好啊好啊,听说三天后是终夏祭,外面一定很热闹。”邱玲兴奋不已。

  “终夏祭啊……”杨阳将视线投向窗外,由衷希望父亲他们能在节日前赶回来。

  ******

  朱蒂骂骂咧咧地刷洗锅子,这口铁锅前天借给罗克做祖传的跌打‘药’膏,留下一股子怪味。尽管分到一盒,她也很不高兴;而且难刷到她都想拿去铁匠那儿打成刀算了。这些天打铁铺的生意热火得让人眼红,如今兵荒马‘乱’,谁不想买把刀防身?就算上头看得严,小动作还是免不了。

  但是家里只有这口锅子,她只得认命地使劲刷。

  好容易闻不出味道,用干布擦净放好,朱蒂忧虑地瞄了眼田地。当家的上礼拜征兵去了,这时节打仗实在不好,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小的还照顾不好自己,到了秋收可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送别的那天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叫那死鬼别担心,朝隔壁的懦夫吐了口口水——东城打过来谁有好果子吃?魔族魔族,她这辈子没见过半个血盆大口吃人的魔族,她只知道诺因殿下来了以后,讨厌的税务官全不见了;他还从外大陆引进了一种豆子,非常好种。吃起来是不怎么样,但至少荒年里,家家都饿不着肚子。

  舀了碗小米,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后‘门’,想赶快喂好‘鸡’去田里,冷不防撞见篱笆外站着一抹黑影。

  “你、你是什么人!?”顺手抄起‘门’边的扫帚,朱蒂摆出威胁的架势。最近有很多高头大马的佣兵经过,吓坏他们这些淳朴的村民。虽然城里的守卫很尽责,三不五时来巡逻,老约克家还是被‘摸’走一只‘鸡’,她可不想自家能下蛋的老母‘鸡’也给贼偷了。

  那人转过头,眼对眼的瞬间,朱蒂突然脸红了。她已经不年轻,孩子也生了两个,可是被这个男子注视,却有种倒退回双十年华,被爱人呵护宠爱的错觉。

  他三十上下年纪,暗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端正的面容。不算出众却非常特别,英‘挺’的眉宇透出桀骜之气;脸型轮廓又很文雅;眼中蕴涵深邃的沧桑,隐隐流‘露’出忧郁的茫然,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无比协和。一身黑布长袍,因为风尘而变成了灰白‘色’,法师的打扮,却没有佩带任何相关的物品。

  “打扰了,‘女’士。”略带沙哑的醇厚嗓音也符合外貌给人的印象,“请问,你家里有年轻的‘女’孩吗?”

  “啥!?”本来醺醺然的朱蒂立刻回过神,怒目,举起扫帚做赶人状,“去去,我家不卖‘女’儿!看你好手好脚,居然干起人贩子!再不滚,当心我打你!”

  “不是的。”青年失笑,令对方再次羞红脸,“我不是人贩子,是想找一位故人,她身上有一个星形胎记,所以——”说着,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朱蒂缓和颜‘色’,心想他大概是找失散的亲人之类:“我家的丫头是我亲生的,也没有胎记,鲁尼家的琳娜小臂上倒有块疤,但不是星形的。”

  “没有别人了吗?”

  “没啦没啦,你上别村问问,至高神会保佑你。”

  至高神?淡淡一哂,黑衣法师欠了欠身:“谢谢您,冒昧之处请见谅——啊,请问你家有没有多余的干粮?”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银币,迟疑着递出:“我不确定可不可以用……”

  “银币!”朱蒂瞪大眼,冲上前一把抢过,放在嘴里咬了咬,“真的!你等等!”兴冲冲往回跑。

  “随便包点就好。”担心那枚钱不能用,法师在后头叮咛。但是一刻钟后,‘妇’‘女’还是拎了只沉重的食篮给他。

  “非常感谢。这是驱魔香,小小薄礼,请务必收下。”

  “哈哈,你真是个好小伙子,路上小心啊,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女’孩。”

  对红发青年而言,这句话比什么都宝贵,颔首道谢,再次踏上旅途。

  走出村子,他掀开遮盖的布巾,里面是干酪、几块面饼、一瓶麦酒、一包炒豆子和一些马铃薯干。在农家看来,已经是丰盛的飨宴。面饼上还洒了‘肉’沫,香喷喷的,可见‘女’主人很用心地准备。

  咬了口干酪,久违的滋味扩散开来,法师深深吐了口气。

  好久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心情好,脚步也轻快,走了不到半天,一座宏伟的都市出现在他的视野彼方,城墙上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亚古要塞啊……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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