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至第五十章
第四十六章新井“小”百合
虽然秀则没能马上就明白荣治的意思，但当他见到荣治的未婚妻后，便什么都懂了。
从东京坐新干线到加贺总共花了四个多小时，一行人从上午坐车，一直过了中午才到目的地。
到了加贺后，几人本来是想找个地方先随便吃一点东西，然后再去找旅舍，不过在车站外面，田中荣治却见到了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新井小百合，而且她看上去已经在那里等很久了。
“荣治哥~~等你好久了。”
咚~咚~咚
随着大地的震动，一位妙龄少女裹挟着如同T-34一般的无边气势，从车站等候区向着田中荣治飞驰而来。
这下不光是田中荣治，剩下的四人也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不知这位壮士不，壮妇，该如何称呼啊？”秀则由于过于震惊，心里话直接脱口而出。
幸亏他的声音不大，所以能听到的也只有在场几人而已，而且由于大家都被震住了，一时间也没有人挑秀则的语病。
在庞大的阴影笼罩自己之前，田中荣治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众人介绍了起来：
“这位就是我们石川县首富‘温泉蛋新井’的千金，新井小百合，也是在下的未婚妻。”
哦，原来她就是小百合？秀则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难怪田中荣治说佐佐木早夜无需化妆呢，确实没有什么必要，30分就及格的情况下，考90还是考95都没什么意义。
“讨厌啦，对着还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就直接叫出人家的名字，好羞耻的说~~”
新井小百合“轻轻地”拍了田中荣治一把，把他拍了个趔趄，随后便娇羞地向侧面一站，保持着淑女状不动了。
如果不看她身后那被挤得变形了的出口处扶手的话，大概确实够淑女的。
重新站稳的荣治扶正了自己的眼镜：“小百合你怎么会在这里？天气还这么冷，你又穿得这么单薄。”
“哎呀，人家一点都不冷，最近人家不是正好在加贺视察家里新建的旅馆吗？一听说荣治哥哥回家，人家怎么也得来接待一下这几位就是很照顾荣治哥哥的同学啊？两男两女，都是情侣来的吗？”小百合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田中荣治迅速转过头来，脸上充满了恳求之色。
“啊嗯。”
秀则木然地点了点头——他还没能从对方的气势中缓过神来。
安田千子也会意地走到了秀则的身旁，然后很自然地揽住了秀则的胳膊：“这位便是田中同学经常提起的小百合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见这两人愿意配合自己，田中荣治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吉原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瞟向佐佐木早夜的目光中充满了尴尬。
但佐佐木早夜表现却要大气得多：“抱歉，我和我的心上人似乎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佐佐木早夜反而安心了起来——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会是田中荣治的“心上人”。
她之所以原本要打扮一下，就是存了一番较量的心思，同时也是为了念头通达，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过新井小百合的出现却光速消弭了她所有的好胜心，反而开始让她对田中荣治抱有了一丝同情。
小百合也不以为意：“好啦，既然人已经到齐，荣治哥哥，接下来两天的招待，就由我们新井家接手吧！你也真是的，要不是爸爸那边说，人家都还不知道，你也太见外了！”
说罢，她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久世秀则还有吉原平太。
“不愧是东京来的人呢，感觉比本地那些土包子好多了”
见她两眼放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久世秀则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千子感觉到秀则的动作后，两腮鼓起，嘴里发出了“噗”地一声，显然是在竭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旁边的车站管理员看到出口扶手被压歪后，立刻走了过来。但还没等他提出索赔，旁边新井家的保镖便主动迎了上去并且掏出了支票，动作熟练得让人不禁猜测他到底做过了多少次
在本地人的带领下，几人在吃完午饭后，去了一趟彩瓷馆参观，之后便因为旅途劳累的原因，一起去了宾馆。
不管众人有什么小心思，但新井小百合的接待确实无可挑剔——她把众人安排在了一家据说有1300年历史的老旅馆，不仅在吉尼斯世界纪录上荣登“世界最古老住宿设施”之位，而且也因为“最古秘汤（温泉）”的原因，接待过多位皇室成员和社会名流。
当然，如此古老的旅馆，价格也非常高贵——奶油焗蘑菇饭四万日元不打折，最便宜的房间约35万日元起。
如果让秀则他自己来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花这么多钱来住这里的，不过据小百合说，这里因为参加了一个什么加贺食宿业联盟的关系，她们家里人在这里也有免费住的名额，拿来招待大家倒是正好。
一顿山珍海味、觥筹交错后，几人终于有机会体验一下这个被称为“法师旅馆”的“最古秘汤”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田中荣治将自己重重地沉入温泉当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呵呵，很心累吧？”久世秀则突兀地出现，在他身旁问道。
田中荣治吓了一跳：“咦？你怎么出现的？我还以为你在和安田同学在一块。”
“拜托，她怎么可能答应混浴？佐佐木同学也在呢。”秀则遗憾地咂了下嘴：“真可惜”
“呵呵”田中荣治重新沉了下去：“安田同学倒是和小百合处得不错你怎么洗那么快？”
日式温泉要求客人沐浴前一定要将身上洗干净，至少一定要先淋个浴，所以田中荣治压根没有注意到秀则何时洗完的，他只记得自己洗完时，这两人还没进浴室的门。
“我们两个啊，刚才可是被新井家的保镖围住，搓了半天澡呢，那帮保镖简直比警察还要敬业，是想要调查清楚我祖先三代吗？”
秀则抱怨了一句，也坐进了池中。
第四十七章温泉会谈
不多时，吉原平太也出现在了温泉池里。
和寒酸的小温泉不同，这里一个池子就是一个池子，相互之间用的是自然景致隔开，所以想偷窥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入住的人也都是有身份的家伙，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当众自落脸面的事。
“好了，那个‘新井小百合’我们也见过了。农协会长，加上石川县首富确实很难拒绝呢。”秀则有意挑起这方面的话题。
如果说田中荣治真的有意吃这碗软饭的话，秀则也可以表示理解，毕竟在外人看来，久世秀则自己也可以归在“软饭男”的行列中。
如果不知道他后面背景的话。
田中荣治在听完久世秀则的调侃后，理所当然地没有显得太高兴，但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屈辱的表情来。
“没办法的事”他小声地说道。
荣治的声音透过温泉氤氲腾起的雾气后，又在四周的回音壁下弹了回来，变得有些失真，所以秀则也听不出他到底是认命了，还是依然有些不甘心。
“你也看到了，为了接待大家，爸爸去求了会长帮忙，他很痛快地便答应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家可以说是在新井家的余荫下过来的。我们家从采买种子、化肥，租借手持插秧机，再到农忙时帮忙雇请人手，最后到收割贩卖，全部都要经过农协的手，而且新井会长不管怎么说，对我们这些人都还是很照顾的”
秀则默默地点了点头：“还有你说过的，你的学杂费、补习班费用和生活费，他们也帮你付了不少。”
“对，学校一年就要几十万日元的学杂费，补习班也是一百多万，东京的物价又那么贵我家虽然还算小康，但要供养我这么读书也是不可能的。”
田中说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向秀则解释，还不如说是劝服他自己：
“做人也不能忘本。再说，如果我有点什么其它想法，那被戳脊梁骨的可不光是我自己，就连我的父母也一样。哪怕会长不刁难我家，我家也很难生存下去了。”
“可以理解只不过佐佐木同学那边，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慢慢疏远吧。”田中荣治也没有瞒着自己的这位好友。
当初刚刚来东京时，他可是因为北陆的口音和“乡下人”的举止，受到了不少同学的嘲笑和排挤，差点还遭受了冷暴力，要不是久世和吉原两人主动接纳他进了小圈子，恐怕后面只会生活得更加不自在。
听到他这么说，秀则把头上的毛巾摘了下来，随手往池边一丢。
“话虽如此，你就这么甘心？”秀则突然换了个语调。
他早就已经发现，自己只要稍微压着点舌根说话，声音就会带上一丝磁性，而这种磁性据千子所说她很喜欢，因为它“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听秀则变了这个语调，吉原平太本能地便向旁边远离了一些，然后让自己沉入水面之下，离秀则远一点。
尽管荣治没有躲开，但他浸泡在温泉中的躯体却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喂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秀则便开始加码：“喂，荣治，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那位会长一定要把你弄进家门？只是因为缺年轻人吗？我今天去了解了一下这位石川县首富，他的经历很有趣哦。”
“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田中荣治垂下了眼睑，让自己靠在泉池壁上：“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年新井会长自己考了几年大学都考不上，最后花钱进了一家美术学校但回来后，他又和我们说大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换个地方玩四年罢了。”
“读书无用论吗？然而轮到他自己女儿时，他却扬言她必须嫁给一个‘东京大学’的大学生，是吧？”秀则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嘲笑的意味。
“就好像丰臣关白（丰臣秀吉）一样。”吉原插嘴进来：“因为自己出身卑微，所以有权后就疯狂娶出身高贵的女性，像是月桂院（足利将军女）、甲斐姬、淀姬（茶茶，织田市的女儿）之类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荣治自嘲道：“我无非就是他们一个用来彰显门庭的工具，只是我自己太矫情，居然一度产生了自己能当人的奢望而已。现在我已经清醒过来了，有些东西，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
“所以，你就这么想当工具人？”秀则不失时机地继续蛊惑：“其实吧，我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摆脱的话，办法还不是有一千种一万种，只看你自己想还是不想而已。”
田中荣治瞬间瞪开了双眼。
“你又在拿别人开玩笑了，秀则。”他淡淡地说道。
久世秀则在泉水中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温热的泉水正合他的心意，温泉之于人类就仿佛婴儿淌游的羊水一般，待在其中总是让人有一种返祖的感觉。连同考大学期间伏案久坐的身躯，仿佛也因为温泉而舒泰了许多。
“是不是开玩笑，你可以再猜一猜。如果你只是想报答新井一家人，倒也不是没有其它的办法我这人从来不说大话，我想我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吧？”
在田中荣治瞪向自己之前，秀则已经从水中站了起来。
“泡得还真是舒服啊！我要去拿点饮料来，等会再泡你们谁要冷饮？”
“帮我也拿一点！”吉原平太举起了手。
秀则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秀则走后，田中荣治终于忍不住，问向了身旁的吉原平太。
“平太，你和秀则认识很久了吧？”
吉原眯起了眼正在享受，听到田中这么问，他便扭头望了一下秀则那边，发现他走远后才继续回答。
“啊，是。从国中就认识了。”
“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像是个上位者呢！总是怪怪的，可明明像是个普通家境的人，但对上安田同学，气场居然不弱，好奇怪。”
“是啊，你对上新井小姐时，气场可就弱了太多了。”吉原开了个小玩笑。
“所以说很奇怪啊”
“荣治怎么说呢，我也是东京长大的，所以知道一点秀则的事。该怎么说呢？我们附近几所小学的人都应该知道他，如果他真的许诺什么事‘一定能办到’的话，那就真的一定能办到。”
“是吗？”田中荣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第四十八章屁股决定脑袋
久世秀则回来的时候，田中已经陷入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当中。
响鼓不用重锤敲，交谈了两句后，秀则便是明白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专心享受起温泉来。
温泉之后，便是喜闻乐见的乒乓球环节。
秀则一直觉得，之所以泡温泉会有打乒乓球这种特殊的环节，就是因为姑娘家们在沐浴完后，会换上浴衣（比较薄的和服）的缘故。
刚洗完后的女孩子皮肤正是最光滑有弹性的时候，穿上比较宽松的浴衣后，有的害羞一点的会继续穿着泡澡时穿的泳衣或者换上内衣，有的豪放一点的甚至会不穿，如此一来，在打乒乓球的激烈运动中
“呵呵呵，抱歉啊，秀则，我的里面是穿了的。”千子笑盈盈地对久世秀则说了一句，随即将球高高抛起。
秀则大失所望。
唉，算了，反正只是B级别的大小
两人一边打着乒乓球，一边小声地交流着彼此的“心得”。
“喂，秀则，你真的要帮田中吗？”千子突然问道。
“嗯，有点，毕竟觉得他有点可怜。”秀则老实地答道。
千子撅起了嘴：“可是，秀则，你不觉得这对小百合来说也很可怜吗？她和她的家里人也付出了那么多”
她家里付出的，是钱吧？
秀则很想直接这么说，但情商却不允许秀则这么说。毕竟新井家对荣治付出的，是“投资”，而且从外面看来，确实是付出了真金白银的投资。
哪怕秀则并不认可“资本凭借投资就应该控制一切”，但这话却绝对不能对同样是资本掌控者阶级的某人说。而且想要说服别人改变观念，对秀则来说难度要远远大于竞争，毕竟竞争的目标明确，而人心却复杂万分。
“我们之所以来，不就是为了确认一下新井家对荣治的付出吗？”秀则换了一种说法：
“如果他们在付钱之余还付出了足够的感情，田中一直以来只是虚与委蛇，那田中就是个渣男，我们完全不用理他。但要是新井家只是用他们花不完的钱，去投资了一个青年，然后要那个青年为了新井家的虚荣而付出自己的人生，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千子？”
啪！
千子拉了一个弧圈球，却掉出了界外。
秀则这种对于“资本”和“人文”的擦边球论辩，让千子眉头微蹙了起来。
“但小百合”千子歪着头回想：“她对田中很上心吧？早早宣布出去他就是自己未婚夫了，而且花了那么多钱”
秀则将球捡起，重新打了出去：
“所以，如果这个闲事如果我们真要管的话，那就要先弄明白内情吧？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管是让田中老实四年，还是帮他跳出火坑。我觉得，我们首先是不是要先搞清楚状况，还有他们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吧。”千子没有在这种事上和秀则别牛头：“哈，接招！”
她一个抽杀过来，球被击打到了秀则的脸上。
“喂，这是桌球，不是网球！”秀则抗议道。
“我知道啊，就是冲着你脸打过去的。”
“凭什么啊？”
“哼，谁让秀则刚刚带着一副怜悯的表情盯着人家胸部看，一定是在心里想着‘反正也只是B’之类的失礼的话吧？”
秀则：
这小丫头直觉还是挺敏锐的
深夜，在安田家的办公兼住宅楼中，银行董事兼总裁安田志清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伸了个懒腰，随后顺着办公室旁的私人电梯回到了楼上。
见他进家，安田夫人连忙让佣人把夜宵端了上来。
“今天怎么又工作到那么晚啊？”她有些嗔怪地问道：“这些事交给下面人做就是了，难道我们花了那么多钱雇佣的家伙都是吃白饭的吗？”
“有些事我不亲自盯着就不放心。”安田总裁顺口解释了一句：“我记得十几年前，好像日本银行就有下面的家伙为了掩盖自己投资失败，做了假账哼，这事发生在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富士银行，只要有我在一天，这种事就绝不会发生。”
“好啦，瞧你能的！”安田夫人将仆人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赶快吃吧，即便是放保温箱里，也重新热过了一次呢。”
看着餐盘上的月亮鱼鱼肉、山药、青菜、莲藕羹，安田志清满脸苦色。
“喂，美和，这也太清淡了吧？我要吃姜汁烧野猪肉！”安田总裁抗议道。
“还吃？可你嘌呤都那么高了！”安田夫人不许：“乖，把这顿饭吃完，然后好好休息。你也累了一天了。”
安田总裁满面愁容地聚起了筷子：“是啊，都累了一天了，可美和还不让我吃肉，千子就不会对爸爸这么苛刻咦，对了，千子呢？今天居然没有来和我道‘欢迎回家’？”
安田夫人叹了口气：“你啊还真是忙忘了不少东西，千子说要去同学老家看看，顺便散散心，你不是答应了吗？”
“哈？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安田志清想了起来：“果然啊，没有女儿帮忙求情，就只能粗茶淡饭了。”
其实，一条月亮鱼的单价是三文鱼的十倍，绝非什么粗茶淡饭，但在无肉不欢的安田总裁眼里，这和乞丐吃的东西也没什么区别。
“对了，千子和什么同学一起去的啊？男的女的？”安田志清这才想起来要问。
“真怀疑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听的，话从你右耳朵进去，就直接从左耳朵出来了是吗？不是说了，男女都有，其中一个还要回老家见未婚妻，她要去看看怎么回事。”安田夫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别人见未婚妻，她去凑什么热闹啊？要是想出去玩的话，再等两个月，我们全家包机去夏威夷不好吗？”
安田志清一边赌气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向外喷着话，一进一出也是颇难为了他。
“吃饭时不要说话！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我听说啊”
趁着丈夫吃饭，安田夫人便慢慢地将田中荣治的事说了出来。
安田志清咽下了嘴里的饭，眉头也皱得紧紧的：“搞什么啊？那个什么叫渡边的小子”
“是田中。”
“都一样了那小子不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吗？新井首富他的名字我也听说过，他这次可算是打了眼啊，明明投资了那么多，却没能得到回报。”
“啧，你怎么那么说人家小孩子，人家还年轻。”
“切，我像他们那么大时，都已经独自去美国谈判了！”安田志清不服：“千子干嘛要去掺和别人这种事？要我说啊，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就该让他懂得什么叫负责任！新井首富可是花了很多钱在他身上，要是因为这小子想要任性的话，那这些钱不仅要他吐出来，还要加倍奉还才行！”
“别人的事，你又干嘛这么激动？”安田夫人不以为然。
“哎，你不觉得这样对我们投资人很不公平吗？如果那小子真的有骨气，当初就直接拒绝啊！拿了别人的钱又不履约，这不就是无赖吗？哼，对付无赖就该用无赖的办法，区区一只草鸡而已，我们往他身上装饰了羽毛，他就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想要飞了，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们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么？”
说到最后，安田志清已经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田中的事勾起了他以前某些不好的回忆。
“这世上哪有全按规则走的事？”安田夫人开始劝他了：“如果穷人都懂什么是投资还有投资的意义，又懂得规矩，那这世界上哪还有穷人？算了，为了一个外人那么生气，不值当的。千子也还年轻，等她在大学读几年书，再到下面实习一下，自然就什么都懂了。”
“喂，千子该不会看上了那个叫什么高木的小子了吧？对人家事那么上心？”安田眼珠一转，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会，那是她闺蜜曾经的男友，而且那是田中，不是高木你真是老年痴呆了。”安田夫人摇头叹气。
不过，女儿那个男友的事，该怎么和老公说呢？
第四十九章白米千枚田
大概是知道荣治家的土路是什么样子的，小百合很早便以自己“身体弱”的借口，留在了金泽，让荣治自己带着同学们回家。
从金泽坐车到田中所在的村子里又花了两三小时，而且到了最后一段路时就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我家，不过那里是农田区，所以不通车，我们还要在乡间小路上走个两公里。”荣治指着远方介绍。
“哦？这里的农田很宝贵吗？连开一条路都不舍得。”秀则问。
“哈，确实很贵，不过更关键的是，那里是在山上。”田中荣治耸耸肩。
当众人走了几步并且越过山埂之后，众人才发觉他说的是梯田。
“哇，好美啊！”千子看着眼前的山地，发出了惊叹。
映入他们眼前的是一大片坡地，坡地被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小田土，呈阶梯状排列，一直延续到远处的海岸线边上。
不仅如此，这些小道中间还被人布设了霓虹彩灯。现在是白天看也就罢了，但当夜幕降临，这里打开电灯开关后，想来一定是缤纷多彩的。
“漂亮吧？这里就是全日本都著名的‘白米千枚田’，我们这里人世世代代开垦这里的山田，已经过了几百年了。”
见大家看到眼前梯田那震惊的样子，田中荣治也有些自豪：“别看这里地不大，但却已经被评为国家名胜，那边最好的那块田，产出的米是必须要进贡天皇的。”
“真的吗？那可不得了呢。没想到田中君老家居然还挺显赫。”
“哈哈”田中荣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其实也没那么”
秀则四下扫了一下：“确实震撼人心不过这么一来，这些田压根没法用大型机械来进行耕种吧？”
秀则这么一说，其他三人才想到这个问题。
的确，一层一层、一格一格的梯田虽然看着鳞次栉比，颇有美感，但对插秧机、收割机等农机来说，这种地形简直就是噩梦。
“对。”田中荣治毫不讳言：“在这里耕田，要耗费的人工是外面的好几倍，每年农忙时，我们这里人都需要农协出面，到外面去招募志愿者，或者雇一些短工来做，家里的人手是肯定不够的。不过去年有人发明了手持式的小型插秧机械，好像还挺好用的。”
“播撒农药、化肥也很费劲吧？”久世秀则若有所思。
“啊那个就没办法了，只能自己来做，一个不小心的话，当年就有可能减产，不过爸爸在家也没什么事，经常会过来看看便是。”
几人正说间，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坐着牛车从小道上溜了上来。
“荣治，又在说爸爸的坏话是吧？你以为我听不到啊？这边，这边！”
看到来人，田中荣治连忙开始介绍。
“这位便是家父田中荣一，听说大家前来，他去了附近的‘町’去买东西那辆牛车是我家的，怎么样，很乡下吧？”
“好耶！以前还没坐过牛车呢。”千子倒是兴高采烈。
“等我一下，让我把这些海鲜挪开。”
听这些学生们想要坐车，田中父亲连忙开始腾挪车上的东西。
除了几袋包装上看着像是糕点的东西外，他还买了不少海鲜，其中不少都是牡蛎，看上去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哈，这么多牡蛎！你们有口福了，我们这里的油炸牡蛎可是一绝啊。”荣治看到它们后，顺口夸了两句。
“牡蛎吗真没想到这里物产居然会这么丰富，有米、海鲜、手工糕点不过能卖到外面的特产有什么？”久世秀则来了兴趣。
田中父亲意外地看了秀则一眼，然后主动接过了话：“这位小哥蛮懂的嘛，我们这里往外卖的话，主要就是漆器，还有晒干的海参之类，算不上什么特产。”
“但这里的米很贵吧？”
“只能用人来种嘛，成本当然高了，不过新井会长一直在想办法游说上面给我们补贴，所以总是还能卖个好价钱的，不然以普通价格卖出去的话，我们真的就要穷死了。”田中父亲感慨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久世秀则懂了。
果然，农协之所以能和乡间结合，也不完全没有自己的道理。
日本政府一直在用财政补贴的方式，从农民这里高价买米，然后以稍微低一点的价格到市场上出售给平民，倒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惠农政策。
这惠农政策之所以能实施，自然少不了农协四处活动的因素。像新井会长这种公然为乡民捞好处的行为，也当然会被乡民们看成是自己人，哪怕他们接受了一道隐形的剥削而不自知。
不，应该说自从他们选择在低效率的土地上进行耕种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得不接受农协的控制了。
如果是一个以提高生产力为己任的组织进行统筹，那么他们一定会劝当地百姓不要种那么多粮食，改种适合当地特殊情况的经济作物，然后通过全国一盘棋的方式，将经济产品卖往全国，再从高度集约化的农场购买粮食，实现区域优势互补。
但日本农协的做法是“限制农产品产量，人为地维持农产品的市场价格”，哪怕近些年来确实开发了许多土产也依然如此，所以才会有各种天价水果出现。
像是这种种粮明显低效的田土依然能堂而皇之地种植着粮食，无非就是农协担心当地的农民移民到更肥沃的土地上或者进入城里，当地农协便会失去票仓和政治权利，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种上一部分东西。
而据秀则一路上看过来的情况，石川县有很多适合种粮的土地都还在荒着，这显然不是为了环保。
但与此同时，农协也确确实实维护了当地农民的利益，并且提供了大量日本政府都无法提供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低息贷款服务，甚至还提供了先进的农业科技，你要说它天生就是罪恶也不对。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如果想要解决农协的桎梏，那么方法依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成立一个比它更高效，而且更能联系基层的组织。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太好，但是田中荣治真的很适合成为秀则计划内的一环。
不管田中荣治本人最后选择了哪边，秀则都打算和那位素未谋面的新井会长好好谈谈——以和心会会长的名义。
第五十章温泉首富的排场
还没等秀则想好该如何见一见那位新井先生，新井先生便主动派人来到了田中宅。
其时，秀则正在美滋滋地品尝着能登半岛的牡蛎——倒不是说这牡蛎有多好吃，而是他很享受千子的“投食”服务。
因为不太喜欢牡蛎过重的味道，所以千子把她的那份拿了出来，让给了秀则。不过秀则一向是属于打蛇随棍上的类型，见到机会当然是直接要求千子喂自己。
其实一开始千子听到要她玩投喂play时她是拒绝的，因为一方面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有些羞耻；另一方面也是她不想秀则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这样感觉稍稍有些失自尊。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秀则的牛皮糖攻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至于尊严那是什么？秀则不是也给自己剥了甜虾吗？
结果便是在场的旁人吃了满满一嘴的狗粮。
田中父母还好，尤其是田中荣治的母亲还是带着一种赞许的目光盯着秀则、千子二人互动的，但佐佐木早夜和田中荣治的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因为他们总觉得这一对是在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正当他们二人如坐针毡之际，石川县首富——新井泷派人送来了请柬。
田中荣治如蒙大赦，连忙跑出去接待来人，而佐佐木也松了口气
听说这次一口气五个东大的学生来到自己的地盘上，新井泷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作为地主绝不能落了声势。
年轻的时候他也在东京混过，而他被别人当成“乡下人”嘲笑的经历，不管过了多久时间，回想起来都令他耿耿于怀。
继承家业后，本来就爱面子的他开始试图在这方面找补，很快，整个县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位首富“仗义”、“有见识”、“出手豪爽”的事迹。
在周边人的吹捧下，他也渐渐忘却了当年的不快经历，并且重新找到了自信。几次去东京谈判时也再没有人再敢小瞧他，可谓是人生圆满。
“说起来还挺险的，前年、去年、今年那么多人去考，结果却只有一个人考中，没想到东京大学居然这么不好考。”新井泷摇着手上的折扇，若有所思。
旁边的狗腿子连忙凑趣：“幸亏老爷当年英明，资助了10个学生。要不然这次被人看笑话都还是小事，这么多年的投资全打了水漂，那可就太麻烦了，这大概就叫‘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吧？”
“‘买卖赚钱，总得三年（日本民谚）’，老爷我怎么可能连这点器量都没有？”
新井不满地用折扇敲了一下狗腿子的头：“还有，什么叫‘被人看笑话是小事’？这已经是天大的事了好吗？”
“是，是！”狗腿子被打也不敢反驳。
“招待的礼仪都准备好了吗？可别让人笑话了去！”新井依然有些不放心。
“都准备好了，就算是用来招待首相大臣都足够了。”
“好对了，是哪个小子中奖了来着？山崎？”
“是‘千枚田’那边的田中，以前帮小姐提鸟笼的您还记得吗？”
“哦，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原来是他考取了啊，小百合买到了一支不错的股票呢。”
新井家的接待果然非同一般，待遇好到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当日本人开始注意细节时，他们能做到的程度也不得不让最挑剔的人也感到佩服。
三月末的日本固然还有些寒冷，但在待客厅中众人却丝毫没有感到不适。因为新井家使用的是牡丹枝来点火炉，不仅火苗看着都有一种润泽感，而室内也此而充斥着淡淡的香气。
在这里，久世秀则终于见到了这位一直在被提起的首富。
如果光从外表看来，新井的样貌和典型的日本农民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因为养尊处优的原因而看不到什么皱纹而已。
不过他的举止做派方面明显是有些刻意的痕迹在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故作姿态，总之就是有些不自然。
席间新井泷不停地表示，如果他们能再晚来一周就好了，那样的话应该正好能等到能登半岛上的樱花盛开，同时那也是这里旅游的最好时节之一。现在的樱花含苞欲放，但却无法让贵客看到落英缤纷的场景，实在是一种遗憾。
“不过，如果在那个时间过来的话，我们应该会被田中君抓去干活吧？”吉原平太开着玩笑：“在水稻播种育苗的时间来，我们怕是见不到您人呢，那岂不是喧宾夺主。毕竟我们这次来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来见一见您，如果见不到人，樱花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新井泷哈哈大笑——显然吉原的话很对他胃口。
受过大地方教育的人果然还是不一样啊，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等到诸位毕业时，如果有想要尝试一些和大城市不同工作的想法，那可以到我们石川县来工作。不止是农协，我们这里的信贷、旅游、工程机械、化学公司也常年招人，不才在这里总算还有几分薄面当然前提是诸位不嫌弃我们这里简陋便是。”
心情舒畅后又是几口酒下肚，新井泷嘴上便再没有了把门的，开始随口许愿。
众人连忙客气一番，以感谢这位县首富的慷慨。
当然，东大的学生和清华北大一样，毕业通常是不缺工作的，所以招揽这话大家听听就好，要不要来这里工作以后另说。
毕竟还有四年，来日方长。
宾主尽欢之后，秀则他们离开了新井的和风大院，回到了荣治家。
不管秀则个人对农协有什么看法，但个体私德无关阶级属性，同样阶级属性也不能论断个人素质，直到现在为止，秀则对新井泷的观感都还算是不错的，
农协的初级会员，便是荣治父亲这样的农户，属于基层的生产者，而新泷这样的脱产者也从来不直接从农协的收入，也就是从手续费、保险投资等业务中抽钱，他只需要搭着便车便能获取不菲的收益——比如自家经营的温泉旅游。
石川县这星星点点的温泉旅馆，其中至少有六分之一都是这位新井首富的产业，其余的大旅馆或多或少也有他的股份。而更关键的是，所有温泉旅馆供应的饭食、果品和海鲜，都是由农协提供的。
这便是石川县首富——新井泷的底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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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秀则没能马上就明白荣治的意思，但当他见到荣治的未婚妻后，便什么都懂了。
从东京坐新干线到加贺总共花了四个多小时，一行人从上午坐车，一直过了中午才到目的地。
到了加贺后，几人本来是想找个地方先随便吃一点东西，然后再去找旅舍，不过在车站外面，田中荣治却见到了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新井小百合，而且她看上去已经在那里等很久了。
“荣治哥~~等你好久了。”
咚~咚~咚
随着大地的震动，一位妙龄少女裹挟着如同T-34一般的无边气势，从车站等候区向着田中荣治飞驰而来。
这下不光是田中荣治，剩下的四人也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不知这位壮士不，壮妇，该如何称呼啊？”秀则由于过于震惊，心里话直接脱口而出。
幸亏他的声音不大，所以能听到的也只有在场几人而已，而且由于大家都被震住了，一时间也没有人挑秀则的语病。
在庞大的阴影笼罩自己之前，田中荣治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众人介绍了起来：
“这位就是我们石川县首富‘温泉蛋新井’的千金，新井小百合，也是在下的未婚妻。”
哦，原来她就是小百合？秀则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难怪田中荣治说佐佐木早夜无需化妆呢，确实没有什么必要，30分就及格的情况下，考90还是考95都没什么意义。
“讨厌啦，对着还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就直接叫出人家的名字，好羞耻的说~~”
新井小百合“轻轻地”拍了田中荣治一把，把他拍了个趔趄，随后便娇羞地向侧面一站，保持着淑女状不动了。
如果不看她身后那被挤得变形了的出口处扶手的话，大概确实够淑女的。
重新站稳的荣治扶正了自己的眼镜：“小百合你怎么会在这里？天气还这么冷，你又穿得这么单薄。”
“哎呀，人家一点都不冷，最近人家不是正好在加贺视察家里新建的旅馆吗？一听说荣治哥哥回家，人家怎么也得来接待一下这几位就是很照顾荣治哥哥的同学啊？两男两女，都是情侣来的吗？”小百合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田中荣治迅速转过头来，脸上充满了恳求之色。
“啊嗯。”
秀则木然地点了点头——他还没能从对方的气势中缓过神来。
安田千子也会意地走到了秀则的身旁，然后很自然地揽住了秀则的胳膊：“这位便是田中同学经常提起的小百合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见这两人愿意配合自己，田中荣治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吉原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瞟向佐佐木早夜的目光中充满了尴尬。
但佐佐木早夜表现却要大气得多：“抱歉，我和我的心上人似乎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佐佐木早夜反而安心了起来——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会是田中荣治的“心上人”。
她之所以原本要打扮一下，就是存了一番较量的心思，同时也是为了念头通达，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过新井小百合的出现却光速消弭了她所有的好胜心，反而开始让她对田中荣治抱有了一丝同情。
小百合也不以为意：“好啦，既然人已经到齐，荣治哥哥，接下来两天的招待，就由我们新井家接手吧！你也真是的，要不是爸爸那边说，人家都还不知道，你也太见外了！”
说罢，她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久世秀则还有吉原平太。
“不愧是东京来的人呢，感觉比本地那些土包子好多了”
见她两眼放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久世秀则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千子感觉到秀则的动作后，两腮鼓起，嘴里发出了“噗”地一声，显然是在竭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旁边的车站管理员看到出口扶手被压歪后，立刻走了过来。但还没等他提出索赔，旁边新井家的保镖便主动迎了上去并且掏出了支票，动作熟练得让人不禁猜测他到底做过了多少次
在本地人的带领下，几人在吃完午饭后，去了一趟彩瓷馆参观，之后便因为旅途劳累的原因，一起去了宾馆。
不管众人有什么小心思，但新井小百合的接待确实无可挑剔——她把众人安排在了一家据说有1300年历史的老旅馆，不仅在吉尼斯世界纪录上荣登“世界最古老住宿设施”之位，而且也因为“最古秘汤（温泉）”的原因，接待过多位皇室成员和社会名流。
当然，如此古老的旅馆，价格也非常高贵——奶油焗蘑菇饭四万日元不打折，最便宜的房间约35万日元起。
如果让秀则他自己来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花这么多钱来住这里的，不过据小百合说，这里因为参加了一个什么加贺食宿业联盟的关系，她们家里人在这里也有免费住的名额，拿来招待大家倒是正好。
一顿山珍海味、觥筹交错后，几人终于有机会体验一下这个被称为“法师旅馆”的“最古秘汤”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田中荣治将自己重重地沉入温泉当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呵呵，很心累吧？”久世秀则突兀地出现，在他身旁问道。
田中荣治吓了一跳：“咦？你怎么出现的？我还以为你在和安田同学在一块。”
“拜托，她怎么可能答应混浴？佐佐木同学也在呢。”秀则遗憾地咂了下嘴：“真可惜”
“呵呵”田中荣治重新沉了下去：“安田同学倒是和小百合处得不错你怎么洗那么快？”
日式温泉要求客人沐浴前一定要将身上洗干净，至少一定要先淋个浴，所以田中荣治压根没有注意到秀则何时洗完的，他只记得自己洗完时，这两人还没进浴室的门。
“我们两个啊，刚才可是被新井家的保镖围住，搓了半天澡呢，那帮保镖简直比警察还要敬业，是想要调查清楚我祖先三代吗？”
秀则抱怨了一句，也坐进了池中。
第四十七章温泉会谈
不多时，吉原平太也出现在了温泉池里。
和寒酸的小温泉不同，这里一个池子就是一个池子，相互之间用的是自然景致隔开，所以想偷窥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入住的人也都是有身份的家伙，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当众自落脸面的事。
“好了，那个‘新井小百合’我们也见过了。农协会长，加上石川县首富确实很难拒绝呢。”秀则有意挑起这方面的话题。
如果说田中荣治真的有意吃这碗软饭的话，秀则也可以表示理解，毕竟在外人看来，久世秀则自己也可以归在“软饭男”的行列中。
如果不知道他后面背景的话。
田中荣治在听完久世秀则的调侃后，理所当然地没有显得太高兴，但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屈辱的表情来。
“没办法的事”他小声地说道。
荣治的声音透过温泉氤氲腾起的雾气后，又在四周的回音壁下弹了回来，变得有些失真，所以秀则也听不出他到底是认命了，还是依然有些不甘心。
“你也看到了，为了接待大家，爸爸去求了会长帮忙，他很痛快地便答应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家可以说是在新井家的余荫下过来的。我们家从采买种子、化肥，租借手持插秧机，再到农忙时帮忙雇请人手，最后到收割贩卖，全部都要经过农协的手，而且新井会长不管怎么说，对我们这些人都还是很照顾的”
秀则默默地点了点头：“还有你说过的，你的学杂费、补习班费用和生活费，他们也帮你付了不少。”
“对，学校一年就要几十万日元的学杂费，补习班也是一百多万，东京的物价又那么贵我家虽然还算小康，但要供养我这么读书也是不可能的。”
田中说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向秀则解释，还不如说是劝服他自己：
“做人也不能忘本。再说，如果我有点什么其它想法，那被戳脊梁骨的可不光是我自己，就连我的父母也一样。哪怕会长不刁难我家，我家也很难生存下去了。”
“可以理解只不过佐佐木同学那边，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慢慢疏远吧。”田中荣治也没有瞒着自己的这位好友。
当初刚刚来东京时，他可是因为北陆的口音和“乡下人”的举止，受到了不少同学的嘲笑和排挤，差点还遭受了冷暴力，要不是久世和吉原两人主动接纳他进了小圈子，恐怕后面只会生活得更加不自在。
听到他这么说，秀则把头上的毛巾摘了下来，随手往池边一丢。
“话虽如此，你就这么甘心？”秀则突然换了个语调。
他早就已经发现，自己只要稍微压着点舌根说话，声音就会带上一丝磁性，而这种磁性据千子所说她很喜欢，因为它“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听秀则变了这个语调，吉原平太本能地便向旁边远离了一些，然后让自己沉入水面之下，离秀则远一点。
尽管荣治没有躲开，但他浸泡在温泉中的躯体却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喂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秀则便开始加码：“喂，荣治，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那位会长一定要把你弄进家门？只是因为缺年轻人吗？我今天去了解了一下这位石川县首富，他的经历很有趣哦。”
“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田中荣治垂下了眼睑，让自己靠在泉池壁上：“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年新井会长自己考了几年大学都考不上，最后花钱进了一家美术学校但回来后，他又和我们说大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换个地方玩四年罢了。”
“读书无用论吗？然而轮到他自己女儿时，他却扬言她必须嫁给一个‘东京大学’的大学生，是吧？”秀则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嘲笑的意味。
“就好像丰臣关白（丰臣秀吉）一样。”吉原插嘴进来：“因为自己出身卑微，所以有权后就疯狂娶出身高贵的女性，像是月桂院（足利将军女）、甲斐姬、淀姬（茶茶，织田市的女儿）之类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荣治自嘲道：“我无非就是他们一个用来彰显门庭的工具，只是我自己太矫情，居然一度产生了自己能当人的奢望而已。现在我已经清醒过来了，有些东西，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
“所以，你就这么想当工具人？”秀则不失时机地继续蛊惑：“其实吧，我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摆脱的话，办法还不是有一千种一万种，只看你自己想还是不想而已。”
田中荣治瞬间瞪开了双眼。
“你又在拿别人开玩笑了，秀则。”他淡淡地说道。
久世秀则在泉水中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温热的泉水正合他的心意，温泉之于人类就仿佛婴儿淌游的羊水一般，待在其中总是让人有一种返祖的感觉。连同考大学期间伏案久坐的身躯，仿佛也因为温泉而舒泰了许多。
“是不是开玩笑，你可以再猜一猜。如果你只是想报答新井一家人，倒也不是没有其它的办法我这人从来不说大话，我想我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吧？”
在田中荣治瞪向自己之前，秀则已经从水中站了起来。
“泡得还真是舒服啊！我要去拿点饮料来，等会再泡你们谁要冷饮？”
“帮我也拿一点！”吉原平太举起了手。
秀则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秀则走后，田中荣治终于忍不住，问向了身旁的吉原平太。
“平太，你和秀则认识很久了吧？”
吉原眯起了眼正在享受，听到田中这么问，他便扭头望了一下秀则那边，发现他走远后才继续回答。
“啊，是。从国中就认识了。”
“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像是个上位者呢！总是怪怪的，可明明像是个普通家境的人，但对上安田同学，气场居然不弱，好奇怪。”
“是啊，你对上新井小姐时，气场可就弱了太多了。”吉原开了个小玩笑。
“所以说很奇怪啊”
“荣治怎么说呢，我也是东京长大的，所以知道一点秀则的事。该怎么说呢？我们附近几所小学的人都应该知道他，如果他真的许诺什么事‘一定能办到’的话，那就真的一定能办到。”
“是吗？”田中荣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第四十八章屁股决定脑袋
久世秀则回来的时候，田中已经陷入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当中。
响鼓不用重锤敲，交谈了两句后，秀则便是明白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专心享受起温泉来。
温泉之后，便是喜闻乐见的乒乓球环节。
秀则一直觉得，之所以泡温泉会有打乒乓球这种特殊的环节，就是因为姑娘家们在沐浴完后，会换上浴衣（比较薄的和服）的缘故。
刚洗完后的女孩子皮肤正是最光滑有弹性的时候，穿上比较宽松的浴衣后，有的害羞一点的会继续穿着泡澡时穿的泳衣或者换上内衣，有的豪放一点的甚至会不穿，如此一来，在打乒乓球的激烈运动中
“呵呵呵，抱歉啊，秀则，我的里面是穿了的。”千子笑盈盈地对久世秀则说了一句，随即将球高高抛起。
秀则大失所望。
唉，算了，反正只是B级别的大小
两人一边打着乒乓球，一边小声地交流着彼此的“心得”。
“喂，秀则，你真的要帮田中吗？”千子突然问道。
“嗯，有点，毕竟觉得他有点可怜。”秀则老实地答道。
千子撅起了嘴：“可是，秀则，你不觉得这对小百合来说也很可怜吗？她和她的家里人也付出了那么多”
她家里付出的，是钱吧？
秀则很想直接这么说，但情商却不允许秀则这么说。毕竟新井家对荣治付出的，是“投资”，而且从外面看来，确实是付出了真金白银的投资。
哪怕秀则并不认可“资本凭借投资就应该控制一切”，但这话却绝对不能对同样是资本掌控者阶级的某人说。而且想要说服别人改变观念，对秀则来说难度要远远大于竞争，毕竟竞争的目标明确，而人心却复杂万分。
“我们之所以来，不就是为了确认一下新井家对荣治的付出吗？”秀则换了一种说法：
“如果他们在付钱之余还付出了足够的感情，田中一直以来只是虚与委蛇，那田中就是个渣男，我们完全不用理他。但要是新井家只是用他们花不完的钱，去投资了一个青年，然后要那个青年为了新井家的虚荣而付出自己的人生，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千子？”
啪！
千子拉了一个弧圈球，却掉出了界外。
秀则这种对于“资本”和“人文”的擦边球论辩，让千子眉头微蹙了起来。
“但小百合”千子歪着头回想：“她对田中很上心吧？早早宣布出去他就是自己未婚夫了，而且花了那么多钱”
秀则将球捡起，重新打了出去：
“所以，如果这个闲事如果我们真要管的话，那就要先弄明白内情吧？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管是让田中老实四年，还是帮他跳出火坑。我觉得，我们首先是不是要先搞清楚状况，还有他们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吧。”千子没有在这种事上和秀则别牛头：“哈，接招！”
她一个抽杀过来，球被击打到了秀则的脸上。
“喂，这是桌球，不是网球！”秀则抗议道。
“我知道啊，就是冲着你脸打过去的。”
“凭什么啊？”
“哼，谁让秀则刚刚带着一副怜悯的表情盯着人家胸部看，一定是在心里想着‘反正也只是B’之类的失礼的话吧？”
秀则：
这小丫头直觉还是挺敏锐的
深夜，在安田家的办公兼住宅楼中，银行董事兼总裁安田志清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伸了个懒腰，随后顺着办公室旁的私人电梯回到了楼上。
见他进家，安田夫人连忙让佣人把夜宵端了上来。
“今天怎么又工作到那么晚啊？”她有些嗔怪地问道：“这些事交给下面人做就是了，难道我们花了那么多钱雇佣的家伙都是吃白饭的吗？”
“有些事我不亲自盯着就不放心。”安田总裁顺口解释了一句：“我记得十几年前，好像日本银行就有下面的家伙为了掩盖自己投资失败，做了假账哼，这事发生在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富士银行，只要有我在一天，这种事就绝不会发生。”
“好啦，瞧你能的！”安田夫人将仆人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赶快吃吧，即便是放保温箱里，也重新热过了一次呢。”
看着餐盘上的月亮鱼鱼肉、山药、青菜、莲藕羹，安田志清满脸苦色。
“喂，美和，这也太清淡了吧？我要吃姜汁烧野猪肉！”安田总裁抗议道。
“还吃？可你嘌呤都那么高了！”安田夫人不许：“乖，把这顿饭吃完，然后好好休息。你也累了一天了。”
安田总裁满面愁容地聚起了筷子：“是啊，都累了一天了，可美和还不让我吃肉，千子就不会对爸爸这么苛刻咦，对了，千子呢？今天居然没有来和我道‘欢迎回家’？”
安田夫人叹了口气：“你啊还真是忙忘了不少东西，千子说要去同学老家看看，顺便散散心，你不是答应了吗？”
“哈？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安田志清想了起来：“果然啊，没有女儿帮忙求情，就只能粗茶淡饭了。”
其实，一条月亮鱼的单价是三文鱼的十倍，绝非什么粗茶淡饭，但在无肉不欢的安田总裁眼里，这和乞丐吃的东西也没什么区别。
“对了，千子和什么同学一起去的啊？男的女的？”安田志清这才想起来要问。
“真怀疑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听的，话从你右耳朵进去，就直接从左耳朵出来了是吗？不是说了，男女都有，其中一个还要回老家见未婚妻，她要去看看怎么回事。”安田夫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别人见未婚妻，她去凑什么热闹啊？要是想出去玩的话，再等两个月，我们全家包机去夏威夷不好吗？”
安田志清一边赌气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向外喷着话，一进一出也是颇难为了他。
“吃饭时不要说话！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我听说啊”
趁着丈夫吃饭，安田夫人便慢慢地将田中荣治的事说了出来。
安田志清咽下了嘴里的饭，眉头也皱得紧紧的：“搞什么啊？那个什么叫渡边的小子”
“是田中。”
“都一样了那小子不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吗？新井首富他的名字我也听说过，他这次可算是打了眼啊，明明投资了那么多，却没能得到回报。”
“啧，你怎么那么说人家小孩子，人家还年轻。”
“切，我像他们那么大时，都已经独自去美国谈判了！”安田志清不服：“千子干嘛要去掺和别人这种事？要我说啊，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就该让他懂得什么叫负责任！新井首富可是花了很多钱在他身上，要是因为这小子想要任性的话，那这些钱不仅要他吐出来，还要加倍奉还才行！”
“别人的事，你又干嘛这么激动？”安田夫人不以为然。
“哎，你不觉得这样对我们投资人很不公平吗？如果那小子真的有骨气，当初就直接拒绝啊！拿了别人的钱又不履约，这不就是无赖吗？哼，对付无赖就该用无赖的办法，区区一只草鸡而已，我们往他身上装饰了羽毛，他就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想要飞了，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们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么？”
说到最后，安田志清已经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田中的事勾起了他以前某些不好的回忆。
“这世上哪有全按规则走的事？”安田夫人开始劝他了：“如果穷人都懂什么是投资还有投资的意义，又懂得规矩，那这世界上哪还有穷人？算了，为了一个外人那么生气，不值当的。千子也还年轻，等她在大学读几年书，再到下面实习一下，自然就什么都懂了。”
“喂，千子该不会看上了那个叫什么高木的小子了吧？对人家事那么上心？”安田眼珠一转，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会，那是她闺蜜曾经的男友，而且那是田中，不是高木你真是老年痴呆了。”安田夫人摇头叹气。
不过，女儿那个男友的事，该怎么和老公说呢？
第四十九章白米千枚田
大概是知道荣治家的土路是什么样子的，小百合很早便以自己“身体弱”的借口，留在了金泽，让荣治自己带着同学们回家。
从金泽坐车到田中所在的村子里又花了两三小时，而且到了最后一段路时就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我家，不过那里是农田区，所以不通车，我们还要在乡间小路上走个两公里。”荣治指着远方介绍。
“哦？这里的农田很宝贵吗？连开一条路都不舍得。”秀则问。
“哈，确实很贵，不过更关键的是，那里是在山上。”田中荣治耸耸肩。
当众人走了几步并且越过山埂之后，众人才发觉他说的是梯田。
“哇，好美啊！”千子看着眼前的山地，发出了惊叹。
映入他们眼前的是一大片坡地，坡地被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小田土，呈阶梯状排列，一直延续到远处的海岸线边上。
不仅如此，这些小道中间还被人布设了霓虹彩灯。现在是白天看也就罢了，但当夜幕降临，这里打开电灯开关后，想来一定是缤纷多彩的。
“漂亮吧？这里就是全日本都著名的‘白米千枚田’，我们这里人世世代代开垦这里的山田，已经过了几百年了。”
见大家看到眼前梯田那震惊的样子，田中荣治也有些自豪：“别看这里地不大，但却已经被评为国家名胜，那边最好的那块田，产出的米是必须要进贡天皇的。”
“真的吗？那可不得了呢。没想到田中君老家居然还挺显赫。”
“哈哈”田中荣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其实也没那么”
秀则四下扫了一下：“确实震撼人心不过这么一来，这些田压根没法用大型机械来进行耕种吧？”
秀则这么一说，其他三人才想到这个问题。
的确，一层一层、一格一格的梯田虽然看着鳞次栉比，颇有美感，但对插秧机、收割机等农机来说，这种地形简直就是噩梦。
“对。”田中荣治毫不讳言：“在这里耕田，要耗费的人工是外面的好几倍，每年农忙时，我们这里人都需要农协出面，到外面去招募志愿者，或者雇一些短工来做，家里的人手是肯定不够的。不过去年有人发明了手持式的小型插秧机械，好像还挺好用的。”
“播撒农药、化肥也很费劲吧？”久世秀则若有所思。
“啊那个就没办法了，只能自己来做，一个不小心的话，当年就有可能减产，不过爸爸在家也没什么事，经常会过来看看便是。”
几人正说间，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坐着牛车从小道上溜了上来。
“荣治，又在说爸爸的坏话是吧？你以为我听不到啊？这边，这边！”
看到来人，田中荣治连忙开始介绍。
“这位便是家父田中荣一，听说大家前来，他去了附近的‘町’去买东西那辆牛车是我家的，怎么样，很乡下吧？”
“好耶！以前还没坐过牛车呢。”千子倒是兴高采烈。
“等我一下，让我把这些海鲜挪开。”
听这些学生们想要坐车，田中父亲连忙开始腾挪车上的东西。
除了几袋包装上看着像是糕点的东西外，他还买了不少海鲜，其中不少都是牡蛎，看上去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哈，这么多牡蛎！你们有口福了，我们这里的油炸牡蛎可是一绝啊。”荣治看到它们后，顺口夸了两句。
“牡蛎吗真没想到这里物产居然会这么丰富，有米、海鲜、手工糕点不过能卖到外面的特产有什么？”久世秀则来了兴趣。
田中父亲意外地看了秀则一眼，然后主动接过了话：“这位小哥蛮懂的嘛，我们这里往外卖的话，主要就是漆器，还有晒干的海参之类，算不上什么特产。”
“但这里的米很贵吧？”
“只能用人来种嘛，成本当然高了，不过新井会长一直在想办法游说上面给我们补贴，所以总是还能卖个好价钱的，不然以普通价格卖出去的话，我们真的就要穷死了。”田中父亲感慨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久世秀则懂了。
果然，农协之所以能和乡间结合，也不完全没有自己的道理。
日本政府一直在用财政补贴的方式，从农民这里高价买米，然后以稍微低一点的价格到市场上出售给平民，倒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惠农政策。
这惠农政策之所以能实施，自然少不了农协四处活动的因素。像新井会长这种公然为乡民捞好处的行为，也当然会被乡民们看成是自己人，哪怕他们接受了一道隐形的剥削而不自知。
不，应该说自从他们选择在低效率的土地上进行耕种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得不接受农协的控制了。
如果是一个以提高生产力为己任的组织进行统筹，那么他们一定会劝当地百姓不要种那么多粮食，改种适合当地特殊情况的经济作物，然后通过全国一盘棋的方式，将经济产品卖往全国，再从高度集约化的农场购买粮食，实现区域优势互补。
但日本农协的做法是“限制农产品产量，人为地维持农产品的市场价格”，哪怕近些年来确实开发了许多土产也依然如此，所以才会有各种天价水果出现。
像是这种种粮明显低效的田土依然能堂而皇之地种植着粮食，无非就是农协担心当地的农民移民到更肥沃的土地上或者进入城里，当地农协便会失去票仓和政治权利，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种上一部分东西。
而据秀则一路上看过来的情况，石川县有很多适合种粮的土地都还在荒着，这显然不是为了环保。
但与此同时，农协也确确实实维护了当地农民的利益，并且提供了大量日本政府都无法提供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低息贷款服务，甚至还提供了先进的农业科技，你要说它天生就是罪恶也不对。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如果想要解决农协的桎梏，那么方法依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成立一个比它更高效，而且更能联系基层的组织。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太好，但是田中荣治真的很适合成为秀则计划内的一环。
不管田中荣治本人最后选择了哪边，秀则都打算和那位素未谋面的新井会长好好谈谈——以和心会会长的名义。
第五十章温泉首富的排场
还没等秀则想好该如何见一见那位新井先生，新井先生便主动派人来到了田中宅。
其时，秀则正在美滋滋地品尝着能登半岛的牡蛎——倒不是说这牡蛎有多好吃，而是他很享受千子的“投食”服务。
因为不太喜欢牡蛎过重的味道，所以千子把她的那份拿了出来，让给了秀则。不过秀则一向是属于打蛇随棍上的类型，见到机会当然是直接要求千子喂自己。
其实一开始千子听到要她玩投喂play时她是拒绝的，因为一方面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有些羞耻；另一方面也是她不想秀则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这样感觉稍稍有些失自尊。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秀则的牛皮糖攻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至于尊严那是什么？秀则不是也给自己剥了甜虾吗？
结果便是在场的旁人吃了满满一嘴的狗粮。
田中父母还好，尤其是田中荣治的母亲还是带着一种赞许的目光盯着秀则、千子二人互动的，但佐佐木早夜和田中荣治的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因为他们总觉得这一对是在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正当他们二人如坐针毡之际，石川县首富——新井泷派人送来了请柬。
田中荣治如蒙大赦，连忙跑出去接待来人，而佐佐木也松了口气
听说这次一口气五个东大的学生来到自己的地盘上，新井泷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作为地主绝不能落了声势。
年轻的时候他也在东京混过，而他被别人当成“乡下人”嘲笑的经历，不管过了多久时间，回想起来都令他耿耿于怀。
继承家业后，本来就爱面子的他开始试图在这方面找补，很快，整个县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位首富“仗义”、“有见识”、“出手豪爽”的事迹。
在周边人的吹捧下，他也渐渐忘却了当年的不快经历，并且重新找到了自信。几次去东京谈判时也再没有人再敢小瞧他，可谓是人生圆满。
“说起来还挺险的，前年、去年、今年那么多人去考，结果却只有一个人考中，没想到东京大学居然这么不好考。”新井泷摇着手上的折扇，若有所思。
旁边的狗腿子连忙凑趣：“幸亏老爷当年英明，资助了10个学生。要不然这次被人看笑话都还是小事，这么多年的投资全打了水漂，那可就太麻烦了，这大概就叫‘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吧？”
“‘买卖赚钱，总得三年（日本民谚）’，老爷我怎么可能连这点器量都没有？”
新井不满地用折扇敲了一下狗腿子的头：“还有，什么叫‘被人看笑话是小事’？这已经是天大的事了好吗？”
“是，是！”狗腿子被打也不敢反驳。
“招待的礼仪都准备好了吗？可别让人笑话了去！”新井依然有些不放心。
“都准备好了，就算是用来招待首相大臣都足够了。”
“好对了，是哪个小子中奖了来着？山崎？”
“是‘千枚田’那边的田中，以前帮小姐提鸟笼的您还记得吗？”
“哦，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原来是他考取了啊，小百合买到了一支不错的股票呢。”
新井家的接待果然非同一般，待遇好到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当日本人开始注意细节时，他们能做到的程度也不得不让最挑剔的人也感到佩服。
三月末的日本固然还有些寒冷，但在待客厅中众人却丝毫没有感到不适。因为新井家使用的是牡丹枝来点火炉，不仅火苗看着都有一种润泽感，而室内也此而充斥着淡淡的香气。
在这里，久世秀则终于见到了这位一直在被提起的首富。
如果光从外表看来，新井的样貌和典型的日本农民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因为养尊处优的原因而看不到什么皱纹而已。
不过他的举止做派方面明显是有些刻意的痕迹在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故作姿态，总之就是有些不自然。
席间新井泷不停地表示，如果他们能再晚来一周就好了，那样的话应该正好能等到能登半岛上的樱花盛开，同时那也是这里旅游的最好时节之一。现在的樱花含苞欲放，但却无法让贵客看到落英缤纷的场景，实在是一种遗憾。
“不过，如果在那个时间过来的话，我们应该会被田中君抓去干活吧？”吉原平太开着玩笑：“在水稻播种育苗的时间来，我们怕是见不到您人呢，那岂不是喧宾夺主。毕竟我们这次来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来见一见您，如果见不到人，樱花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新井泷哈哈大笑——显然吉原的话很对他胃口。
受过大地方教育的人果然还是不一样啊，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等到诸位毕业时，如果有想要尝试一些和大城市不同工作的想法，那可以到我们石川县来工作。不止是农协，我们这里的信贷、旅游、工程机械、化学公司也常年招人，不才在这里总算还有几分薄面当然前提是诸位不嫌弃我们这里简陋便是。”
心情舒畅后又是几口酒下肚，新井泷嘴上便再没有了把门的，开始随口许愿。
众人连忙客气一番，以感谢这位县首富的慷慨。
当然，东大的学生和清华北大一样，毕业通常是不缺工作的，所以招揽这话大家听听就好，要不要来这里工作以后另说。
毕竟还有四年，来日方长。
宾主尽欢之后，秀则他们离开了新井的和风大院，回到了荣治家。
不管秀则个人对农协有什么看法，但个体私德无关阶级属性，同样阶级属性也不能论断个人素质，直到现在为止，秀则对新井泷的观感都还算是不错的，
农协的初级会员，便是荣治父亲这样的农户，属于基层的生产者，而新泷这样的脱产者也从来不直接从农协的收入，也就是从手续费、保险投资等业务中抽钱，他只需要搭着便车便能获取不菲的收益——比如自家经营的温泉旅游。
石川县这星星点点的温泉旅馆，其中至少有六分之一都是这位新井首富的产业，其余的大旅馆或多或少也有他的股份。而更关键的是，所有温泉旅馆供应的饭食、果品和海鲜，都是由农协提供的。
这便是石川县首富——新井泷的底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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